何松轶使劲地踩着油门,一股气地从李沟开到南桥镇机关。他苦拉着脸往还亮着灯的会议室闯去。吴逸洲忙出会议室,告诉说:“县里有人在这里开会,曾书记这时没有空。还不知会要开到什么时候,你有事明天再来。”何松轶的万丈怒火没有往外燃烧,被这会议蒙在了脑内。此时,是县纪委的上官俊通过调查取证,向南桥镇委通报用麻纺厂公款嫖娼的事实,然后要南桥镇委先拿出处理意见。在向县纪委谈情况写交待时,毛绪纶一人把事情担了,说这事曾国超不知道。曾国超内疚地说:“要处分毛绪纶同志,我也有份,负有领导责任么。”上官俊明确地说:“曾书记,你也不必这么爱护同事的,硬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拉。对毛绪纶同志就是警告,也无重大损害。”
毛绪纶忙感激地说:“不关曾书记的事,我自愿接受组织上的处分。“上官俊严肃地说:”对白来章只有解除他的破产牵头人了,所用的公款要全额退赔”。他接着说:“对法院的司徒武、胥伦昌、严东方等人,不仅仅是违纪的问题,还要提取刑事诉讼的。县法院已经有了明确的态度。”曾国超忙解释说:“司徒武是南桥法庭的。他是镇委安排他联系麻纺厂破产立案的事,把他还是只能作纪律检查了吧。”上官俊若有所思地说:“你们的意见我带回去,这要看县法院怎么说了。”他们这个通气会,一直开到快11点钟才结束。曾国超诚挚地说:“上官主任,这么晚了,今晚不走了,明早我陪你过早。这几天我也忙,也没有顾得上陪你们。”上官俊坚定地说:“明天早晨8点就要向纪委集体汇报,今天不赶回去行么。反正车子快,还不要一个小时就到了。”曾国超又说:“你硬坚持要下,我也留不住。我陪你去宵夜,南桥街上的宵夜是很有特色的。”“特色”两个字让官俊有点垂涎了,就没有反对。曾国超对随后的徐以铭说:“徐书记,去找家好夜宵店,我去陪上官主任他们宵夜。”徐以铭答应着好,便邀客人同去。
当他们走下楼来,何松轶还是焦虑地等在楼口。他好象等来了大救星,白天的大度气慨被掩盖在喜出望外之中,忙说:“曾书记,您才散会,我都等了一两个小时了。”曾国超让在一旁,惊异地说:“何老板,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再急也靠不了这一晚上。”何松轶立刻激动起来,大声说:“不行、不行。他们会连夜闹到镇政府来的。”曾国超怕何松轶说出更难听的话,让上官俊他们知道了耻笑。只好喊住了徐以铭说:“徐书记,你先带他们去,我随后就来。”徐以铭答应着好,并说:“您说,老牌夜宵象么样。”曾国超果断地说:“行,你去安排。你们先吃,不要等我,向他们解释一下。你去,让毛书记留下来。”曾国超去打开自己的办公室,何松轶跟着进去。曾国超客气地说:“何老板,你坐。有么事,你说吧。”何松轶正开口说,毛绪纶进屋来坐下,也听他说。原来,曾国超他们走了没多久,正好是农村吃午饭的时间,那几个人便挨家挨户纠集了几十人,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听说,政府将他们的祖业卖给外人了,政府还独吞了那么多钱,人人个个义愤填膺。有人要去街上找政府,有人说我们去守卫自己的祖业,赶走外来人更在理。几十人又推荐村干部出来为头。然而,要与政府对抗,村干部没有一个敢出来领头的。他们推来推去,就推荐那个俗名叫三癞子的为头。三癞欣然接受了,又指定了卯伢、神海等几个人为代表。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么。众人喝彩赞成,群情更加激昂起来。
他们从路口穿过公路,一下蜂涌到了李沟总支,誓言要赶走何松轶。三癞子大声地说:“过去是总支在这里住,我们不说屁话。你个外来人休想占我们一席之地。”众人和声喊:“滚走!”何松轶见势不妙,耐着性子说:“各位乡亲,我何某出钱卖位子,我为什么要走呢。”有人喊:“你的钱又没有给我们。给了我们就让你住。”何松轶的助手说:“我们何老板不仅是花了钱,他还是来帮你们发展水产养殖,发家致富的。”三癞子愤慨地说:“我管他哪个何老板水老板,我们只认祖业,你们说是不是。”众人齐呼:“是!”何松轶的另一助手见寡不敌众,便悄悄地向外打了个电话。正在众人激奋地要将的士头的车砸烂推出总支院子之时,一辆面的装来一车彪小伙子,个个凶相毕露。那个剃着小平头,头发茬似刺猬,一副老虎相的年轻人,对何松轶的助手说:“是谁要赶何老板!老子让他有来无回!”三癞子那班人,见这班人来势凶凶,毕竟家有妻室老小,都停止闹嚷,观察风向。
双对峙瞬间,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半老头,上前来平和地说:“这个哥哥,不是大家要赶何老板。是何老板卖了我们的祖业,把钱没有给我们,给政府了。”小平头竖起眉,猛然说:“哇!你们要钱啦。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何老板的地方了。你们想要钱,觉得该找谁就找谁去。别在这里撒野。”何松轶不愧是市面上的人,手里果然有班小兄弟替他撑着。村民们开始由硬抗变得软拖起来。他们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地就是不离去。小平头以狠对狠还能使几招,可对这帮软拖赖着不走的不堪一击的乡野人不知如何是好。双方又对峙了好一会,小平头几次想动硬家伙,收拾他几个,何松轶都阻止了。何松轶知道,真要闹出人命事情来,那帐还得记到他的头上。何松轶最后说:“各位乡亲,我从今天起就和大家是乡亲邻里了。你们要钱,我不反对。我负责今天连夜去找曾书记反映,让镇政府明天来人给你们个答复。如果他们不给答复,我就要钱撤走。我有钱到哪里卖不到房子土地。请你们相信我。”三癞子望了望众乡亲,便顺水推舟地说:“今天听你一回,如果你失信了,你在这里是没有安逸日子的。”小平头对何公轶的助手,埋怨说:“这个何老板,怎么这般窝囊,出钱卖气受!”助手没有言语,他们哪里知道何松轶的心情复杂着,他也是泥腿子奔波进城的,他怜悯农民兄弟啊!暮色降临,凉意中带了几根毛刺向人们袭来,鸡都要进笼子了,庄稼人也要归家了。众人带着遗恨渐渐离去,留下了宁静的院落,也留给了何松轶后患无穷的疑虑。
听了何松轶的倾吐,毛绪纶忙说:“曾书记有先天之明,已经安排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李沟村的。”何松轶叮嘱说:“毛书记,您明天去,得多带几个人去。下午,要不是我的头脑冷静,非闹出血案不可啦!”曾国超不耐烦地说:“又不是去打架讲狠,带那么多人去做什么。何老板,这不关你的事,由毛书记负责去处理就是。”他又对毛绪纶说:“明天让常伦杰、吴逸洲跟你去。万一不行,让派出所去一名干警。”毛绪纶瞥着何松轶说:“何老板,就这么说,你去吧。”何松轶起身,连连说:“把曾书记、毛书记吃亏啦!”毛绪纶顿声说:“你去,还啰嗦什么。”曾国超听了何松轶的话,在心里琢磨,上次那几个闯上门来的家伙,会不会是他的人,他们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也许一问他就一清二楚了。他再转念一想,那又有什么用呢,还是郑板桥说得好,难得糊涂,糊涂一点的好。他似乎感悟到,难道有一股力量想跟政府抗衡不成,立刻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起来。毛绪纶见何松轶离去,就搜出手机翻出李沟村书记李炳生的号子,拨打发出。好一会,对方才接电话,还是极不情愿地说:“三更半夜,是谁呀!”毛绪纶清脆地说:“是我。毛绪纶。”
对方在和老婆尽兴激烈后刚缠绵入睡,还是吐字不清地说:“是毛书记,您这么晚了有么事。”毛绪纶说:“你少给我装蒜!下午的事,你知道吧。”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听到对方似乎有女人的忸怩声。对方支吾地说:“哦,是下午的事。是群众自发啰。我听说了。”毛绪纶狠狠地说:“他们闹得太不象话了。要不是何老板的宽容,看他们有几个脑袋。你应该站出来做工作制止么。一级基层的组织不能这样软弱的。”对方有些受屈地说:“群众的情绪有多么激烈,谁能制止得了。您明天来一下,就知道了的。”对方惟恐毛绪纶将这种棘手的事交他去做工作,倒先将毛绪纶一军。毛绪纶说:“你还怕我不来。来了,你只招待一餐饭就行。”他又补充说:“你是怕当汉奸啰。这回就要你当一回汉奸。不过群众的工作主要靠你去做。哪有国家土地出让,给个人补钱的道理,你说!”对方懒洋洋地说:“一切等您明天来了再说吧。”双方便断了电话。对方又去伏在了老婆那柔软的肌体上,但没有了已过的性情。他还在嘴里啰唆着:“一副官腔官调的,看他明天怎么下台。毛绪纶关了手机,便向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曾国超担心地问:“他怎么说?”毛绪纶端正身子,说:“还不等明天去了再说。他们这班人,也越来越不跟我们一条心了。行政这碗饭也越来越难吃了。”曾国超愧疚地说:“你看,麻纺厂的事把你也连上了。”毛绪纶说:“这都怪我,我连自我保护的意思都没有。我当时要回避就好了。还拿出600块钱,这不是明明纵容他们违法乱纪。这事已经出了,您不要放在心上。”他接着说:“曾书记,刚才,何松轶在这里,我没有说的。先我们自己去协调解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警力。如果让干警去,我们和群众的矛盾自然会升级对立起来。哪个群众还听我们的话。”曾国超说:“刚才的话我是有意说给他何松轶听的。处理这事千万要慎重,要吸取过去有的乡镇因农民负担致死人命教训。再一个,你们明天去,也要注意自已的安全。”他俩谈得很投缘,谈得很深。这才说:“不早了,休息去。还有明天的事呢!上官俊他们早回县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