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风秋雨狠狠地压了压暑热,也给县委机关连日来的上访热潮降了降温。然而,几百名老师在烈日下,蚂蚁一般的挤满县委大院,县委办公楼的楼上楼下。那一幕却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心目中,永远难以抹去。自从清退了学校的乱收费,处理了一批人,谁还敢乱收费呢!教师们没有了额外的报酬,有的连基本工资都得不到,连学生的作业也懒得布置了。尤其是那个石桥中学的校长解昌尧,居然上访要翻案。57年的右派案都是八十年以后才翻过来。这个解昌尧居然列上10多条理由,申述自己受处分不要紧,不能连累教育系统的那些领导,不能连累那些为人师表清苦贫寒的老师,不能影响关系到下一代成才的教育事业。教育能强国,你们知道吧!为人师表的人民教师都不安份的敢纠集上访,真让彭训奇有些恼怒不安。一向以诚恳耐心的态度接待上访者的彭训奇也和老师们样,表情极不冷静,横眉以对地说:“你们以这种非理智的办法,无理地要求解决问题,我不敢想象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在教学生,不误人子弟才怪!”有老师也针风相对气不平地反驳说:“有哪个县象我们大县,鱼米之乡的大好平原被你们一班蛀虫侵蚀得比贫困山区还穷,你们县委县政府惭愧不惭愧。上对不起国家社稷,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去卖红薯啰!”在一片争执不清的嘈杂声中,分管副县长刘启桂被县委办公室的电话催促而来。她和老师们打交道的日子多些,老师们见她笑微微地来了,吵闹声嘎然而上。有面熟的老师也微笑着说:“刘县长,为了生存,我们只得来找彭书记了。”刘启桂接过有人递给她的请愿书,她浏览了一遍,把脸像转向众人,同时收敛了笑意,大声地说:“你们要这样做不是想解决问题,是要让矛盾扩大化。红卡老师全县有54人,是历史形成的。你们要正名,要端上铁饭碗不是一下子能解决得了的。现在一个村一年出生不了几个小孩,一个村连一个班都办不起来,一所小学更难支撑下去了。要是老师比学生还多那谁养得起老师呢。你们还吵着要待遇,要和银行、电信等部门攀比,那可能吗。你们为什么不和下岗工人比,不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比。”有人被她的话激怒了,大声吼道:“下岗职工怎么了!下岗职工都保险了。我们保险也没有搞,下岗职工比我们有保障百倍!”
刘启桂见平常对她笔恭笔敬的人敢公然顶撞她的话,也上来火气,便直瞪着眼问:“你是哪个学校的?”那人稍缓了口气说:“你别管我哪学校的,还想打击报复不成。”刘启桂更火了,狠狠地说:“你懂不懂规矩!你讲课时,学生能不能顶撞。”她是想采用在高考考场的威风来训斥监考老师,对不听话的老师可当场责罚出考场,取消监考资格,甚至事后还要通报的。然而,眼下不是严明的考场,所以就只质问了:“懂不懂规矩。”那老师也不示弱地辩解说:“那不叫顶撞,是有个性的学生,当场发言与老师不同的,有突到见解的意见。对这样聪惠的学生,做老师的还应该提倡和鼓励。有少数人忙掺和着说:“樊老师说的对,应该提倡和鼓励。可惜我们和副县长大人不是师生关系。县长也是老师教出来的么。”老师们毕竟不是低层次的上访者,会巧用逻辑,能说善辩的。刘启桂一下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吐出,瞥了一下彭训奇那带火的目光里好象是说这气是替你彭训奇受的,你应该出来帮腔说句话。刘启桂的期盼失望了,又说:“这不是学术讨论会。你们要解决问题,应该是一层一层的反映吧。”解昌尧又针对说:“刘县长,你记得吧,我找过你多少次,半个问题都没有解决,总是借口搪塞。我们不找彭书记去找谁。万一你们都不重视,不专题研究解决我们的问题,我们就上市里去找赵书记,上省委找任书记。我们不为难你们,因为政策是上面订的,叫你们有什么办法呢。”彭训奇听着,就觉得多么冠免堂皇的心思话。忙表示说:“我看这样。一是由刘县长牵头组成专班,对您们提出的问题,专题研究解决;二是你们选出5至7人的代表配合专班工作;三是中午由县教育局安排大家的生活。”又有人立刻喊话说:“这三条,对我们的几个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刘启桂深知不能硬来,奈着性子说:“同志们,刚才彭书记已经安排了,我负责对大家的10个问题一一有个明确答复,和满意的处理。”还有在嘀咕说:“我们又不是岁的小孩,未涉世的学生。让你们三二句就打发了。”彭训奇耐心地说:“你们要怎样,10个问题不是我一个人能随便答复的,还得有县委的集体意见。这时,县教育局局长俞瑞波劝说:“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我们吃了中午饭,再坐下来好好谈,仔细研究。”正说着,有几个老师左手右手拧着几个食品袋的包子馒头,来到现场,给每人分发,又逗戏地递给书记县长和参与接访的人员,他们一一拒绝了。此时此境,刘启桂只能奉陪到底了,便对彭训奇轻声地说:“彭书记,你去吧。我留在这里,不会怎么样的。”湛楚林也劝说:“彭书记,您去吧。我陪着刘县长。”彭训奇望了下,东侧西歪的,啃着包子馒头的老师们。心想民以食为天啊!他刚从人的空隙中走出几步,有人嚼着馒头,说:“彭书记不能走,还没有给我们解决问题呢!”刘启桂忙狠地说:“你太不象话了,我还空着肚子在这里陪着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扣人质不成!违法上访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女人是美丽而温顺的,但温顺并不没有发脾气的时候。她这么一吼,再也没有其他人阻挠了。彭训奇踯躅着,终于顺利地离开了上访现场,可上访者们还是死瞅着他头也不回的消去。
上访由激烈的争辩变得沉重静坐了,由上午一直延续到下午。下午,连到县委会办事的小车还是不能进出。县委会上班的机关干部见了在私下议论着,脾睨着。谈笑地说:“教师们也增加了上访这一课呵!”然而,湛楚林拿来几张报纸看,刘启桂也接过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双方都在冷战着,在打心理拉据仗。俞瑞波这时把刘启桂叫到一边,建议说:“刘县长,这样坐着也不是事,得在下班前让他们回去,要拖到都在这里过夜,事情就更麻烦了,性质也会变的。”刘启桂何尚不是这样想,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讲道理不听,来硬的更不行,又都能说善辩的,只能耐心的等待呀。便叹息说:“哎。我看他们不会这样坐下去,要爆发新一轮攻势的。你说怎么办?”俞瑞波若有所思地文静说:“我们要打主动仗。按彭书记说的,让他们选几个代表,我们去会议室对话座谈。”刘启桂疑惑地舞了下柳眉,说:“那好吧,走这一步看看。”上访者早也把投向他俩,在小声猜议着,注视着他们谈话姿态和表情。湛楚林的手机忽地“1、、”的响起音乐。他从腰间皮带上取出,接通是彭训奇打来的。彭训奇在县政府那边的县长办公室里,心烦如麻关注着县委会上访现场的情况。湛楚林忙起身挪动着脚步去走廊角里去,并说:“没有进展。”对方说:“这样下去不行,你和刘县长他们商议一下,找几个为头的谈一谈,做做工作,让他早点回去。”湛楚林答应着“好”。正好另一头商议定的刘启桂,俞瑞波也过来,三人一碰头,正合彭训奇的建议。他们精神百倍地回到上访人群中,俞瑞波首先和解昌尧交涉了几句,便大声说:“这样坐着不是个办法。我看大家选出5至7名代表,我们再具体扯扯。”有的人已经被冷战拉据要压抑得爆发了,俞瑞波这样一提,大多数人都呼应,喊:“行!”“可以!”没有表态的人也没有公然站出来反对。
7个代表们要肩负众的重托去三楼会议去了,大批的几百名上访者仍不肯离去,要等到代表座谈归来的信息。有人甚至还拉住代表叮嘱要如何如何的说。代表们一走,上访者就各成体系了。时间已经过了下点,田隆生知道来了不少的臭老九,本想出屋去看看热闹,肖华却说:“谁见是非了有往里钻的!躲都来不及,别出去了。”自从他退到政协以来,她的荐言更坚硬了,有时就是命令似的。正这时,不巧政协办公室里来电话,说统战部有份文件要请他签批。田隆生正好趁机出门,他洋洋自得的稳步地走到县委办公室,那么多坐着站着的,没有和他打招呼的也没有向他诉说上访的,田隆生觉得格外的失落和悲哀,哪怕现在有人扯他的皮胸,他都会高兴的。他似乎看到了个熟人,便喊:“小王,你也来了。”被喊成小王的叫王勇,一副被暑期太阳烤糊似的脸像。他是石桥村小学的红卡老师。所谓红卡老师是被精减回家的由村里支付补助的老师,是与有编制留用的尚未转为公办老师的绿卡老师区别。小王陌生地瞪着一副官态的老者,没有应声,而是用目光询问着。小王也担心把自己当为首份子抓走。这时,有人喊了声:“田书记。”田隆生爽朗自豪地答应了,仿佛又找到那种倍受尊敬的人上人的感觉。王勇仿佛梦醒,气不打一处来。5年前,王勇在石桥中学代课,好不容易熬来了有个民转公的机会,让他下到石桥村小学就可转正了,谁知这是一个骗局。是县教委打招呼,将一个县师范毕业生苏娅娜安排到石桥中学,抵了王勇的名额,致使从事了8年代课老师转正的事拖延至今。王勇心难平,贸然找到县里的田隆生。他答应说:“有机会的,只要好好工作。”然而,当时王勇不知道是田隆生使的手脚,只是在上访前他不肯参加,解昌尧才告诉他是田隆生给县政府打招呼的真相。眼下农村税改在急,说不定有一天就会被减掉下岗的,带了农村的妻子去笆头镇上做小生意的。王勇一下记起了5年前的事,便站起身来!凶狠地说:“你就是那个田老机巴啦!”田隆生用浑厚嗓音说:“小王,你怎么这样没有教养。”俞瑞波赶过来说:“小王,你不能这样无理。”王勇瞪着凶光华露的眼,脖子一伸说:“是谁无理!是他缺德!收了红包玩了人家,抵了我的转正的指标。”田隆生也板着脸说:“瞎说!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湛楚林也赶过来调解说:“田书记,您走。别和他一般见识。”田隆生被劝着离去。代表们回到了上访者中,由解昌尧作代表通报说:“大家听着。刘县长很重视今天的事,将在一个星期内作答复和处理。我们还是先回去。”有人说:“你们被人家俘虏了哦!”解昌尧瞥了那人一眼,又大声说:“既然大家选了我,请大家相信我。因为,马上是秋季开学了。为了我们的下一代,我们只得继续奉献了。考虑到开学费用的诘据,我们建议收费的清退,上次退了0%,这次也暂退0%,还有60%以后逐步退给学生。”刘启桂接着说:“老解刚才讲的,是结合目前教师队伍的现状和每个人的实际讲的。县委、县政府一定会很快拿出意见的。请大家放心。”俞瑞波补充说:“大家放心。刘县长说话会算数的。如果不落实,你们再上访到中央,我们都不劝阻。你们回去吧,不早了。还有横沟、外洲的,都很远。”上访者中跟着有人吆喝着:“走哦!”有三五个先缓缓地挪动着脚步。这些人象文明挤车民工,依依地,断断续续地懒散。散闲在一边的上访者见大部分散去,就埋怨说:“问题都没有解决,怎么就走了。”也有人打破说:“走吧。刚才答复了,你没有听到。我再是不来了的,象乞丐,多丢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