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毒日上头,江城本就离邑城有些距离,即便是速度不慢,到达时,亦是花了整整五日的日程。
马车停下,精致的车身四面被丝绸装裹,镶金嵌宝得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人无法觉察这般华丽轿撵中的乘客,更无人敢想象,这般大的排场,竟是来赈灾之行。
修长的手指缓缓伸出轿帘,沫非见状,立刻上前,抬手便挽起那有些轻柔的帘绸。
一抹明黄缓缓走出轿身,青丝随着他的动作而垂于身前,遮住了他那张精致的容颜。
抬眸望着那城门,绝美的脸上浮起一抹阴冷,深邃的眸子傲然的望着,是让人战栗的寒气和狂傲。“这便是邑城?”
“是。”沫非亦是恭敬开口。
“这城,封了吧。”清幽的声音响起,带着异常的冰冷。
“是。”
明黄的身子还未入城,原本的地方官员闻到消息亦是赶紧出来迎接。“下官邑城刺史苏尤拜见殿下,接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苏尤跪在原地,将头埋在地上,额间冷汗却已直下。
虽只有短短数年,可即便在邑城,这九皇子翊王的名号也是如雷贯耳,骇人程度更是让人心惊。
如今这修罗便在自己对面,怎叫他心下不怕。
“苏大人,幸苦。”
“不敢,下官分内之事,分内之事。”阎王的客套,谁人敢接。
姬云翊眸光不辨,冷眼扫了一眼地上之人,面色红润,却也无半为灾情憔悴的模样,嘴角耻笑,款步踏入城内。
冷冽的眸望着四周,这邑城虽房屋损坏严重可城中却连一人也无,地上有不少大大的碎石,看这模样,是从山处滚落下来的,这邑城房屋皆是木质,若是坍塌,亦造成不了太大的百姓伤亡,可偏生这邑城四面环山,地动太大,滚落不少碎石下来,将人活活埋在底下。
地上到处都是死尸,几具被堆放在了一处,并未有妥善处理,活下来的多数都是带了伤,却也熬着分发的少量的药草。
姬云翊冰冷的眸微寒,而苏尤亦是察觉,躬身行礼亦低声道:“殿下,这里脏秽,殿下还是先去营帐之中吧。”
精致的长靴驻足,冷冽的眸却也停在那苏尤身上,苏尤背脊一颤,额间轻汗却也直冒,却不敢言语半分。
“不知苏大人的营帐,在何处?”浅淡的口吻,带着一丝凉薄的笑意,姬云翊薄唇一启,倾吐的就是寿数轮回的宣判。
“回殿下,就在城门口。”苏尤闻言,亦是轻松的几分,这皇子果真都是娇生惯养的,从刚刚他的马车亦能看出,若真让他在这难民间走一遭,只怕到时亦会怪罪自己安排不周。
袖手一挥,袍摆唰得一声逆风而动,不过一瞬,姬云翊却也到了苏尤面前。“这般来,苏大人的营帐,并未在这城内。”
苏尤亦是一顿,这才道:“这里受灾太过严重,下官虽极力处理,可毕竟死伤太多,为了百姓安全起见,能活动的,都暂时移居城外了。”
“到真是为难苏大人了。”姬云翊长身玉立得站在高台之上,姿态魅邪,寒眸望向底下的百姓,哭声震天,哪有丝毫处理过的痕迹。
细长的双眸浮起一抹阴冷,深邃的眸子微挑。“看来,你这刺史当的很轻松。”
苏尤听到此处,神色更是苍白,不敢抬头,只看着那蜀绣金履长靴,冷汗更沿着脸颊滑落。“下,下官不敢。”
“你不敢?”姬云翊冷哼。“灾情发生已六日,难道你是想告诉本王,这便是你处理灾情后的结果?”
沫非站在原处,可眼底的怒意已然明显,这刺史油光满面,和受难的百姓形成鲜明对比,灾过六日,他未疏散百姓,处理尸体,整治伤员,身为父母官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却到这场天灾造成的恶果是污秽之地,这种人,又怎配为这父母官。
苏尤尤早已是胆战心惊,如今见着姬云翊这般态度,更是如秋风落叶,怕得浑身扑簌簌的颤抖。
“是下官处理不周,下官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天灾,若殿下觉得不妥,下官甘愿受罚。”
“你即自己认罚,本王依了你便是。”姬云翊轻笑一声,如地狱升起的一缕削骨烟,冰凉无情的钻入人心。“就……体验一下难民的伤痛吧!”
苏尤亦是错愕,可沫非已经让人动手,苏尤这才知道这九皇子并非玩笑,一时吓的浑身惨白猛的跪在地上,哭喊道:“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
沫非眼角亦是讽刺,却也命人将他带下去,乱石砸死,到真是便宜他了。
可遇到阎王,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又如何谈饶字。
姬云翊望着面前的邑城,薄唇微启。“让来时陪同的太医为百姓整治,好生安顿已逝百姓,统计所以受难或幸存者的数据,本王每日必要知道详情。”
来这里之前,虽自己来这里之前已下令让离这里的益州,蕲州和池州三方资源能助之药物,吃食,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可这样的法子,他却未想过,毕竟灾情已是大事,若加上瘟疫,只怕更难了。
“是。”
···
轻盈的身子自由穿梭在高耸入云枝叶茂盛的密林中,遮天蔽日般的带来一股阴影和黑暗,让这个林子显得更加的阴森诡异,而不时的,四周传来隐隐的野兽吼叫声,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红衣黑发,此时漫天便也涌现出一股嗜血的殷虹,妖艳,邪魅。
纤细的手指优雅的翻飞着手中玉箫的每一个音符,她眸光半磕,忽然猛的收紧,将手缓缓垂于身体一侧。
“若没记错,你此时该在邑城。”冷冽的声音响起,那紫袍男子已出现在她的身后,赤金的面具依旧不变,只是眼底却也少了一抹薄凉。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女子身后,不过四年的时间,她已出落的如此美艳,仅用了四年时间,亦成为了神刹的杀手,让绯烟这个名字让人闻风丧胆。
她不亲手杀人,却有双嗜血的瞳,带着淡淡忧伤却又似无尽的恨意,却是细腻唯美,只是一瞥,便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脱离。
而这,亦是她自己一人所拥有的,摄魂术。
妙弋微愣,握紧了手中的玉箫,却也转身单膝跪地,清冷的声音缓缓开口。“主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人并未理会她,只款步向前走了几分,目光依旧深沉。
妙弋跪在原处,却也只淡淡道:“待不下,便回来了。”
男子嘴角一笑,身形一闪,手却也落在那女子的下颚这上。
下巴传来丝丝疼痛,妙弋却没有丝毫在意,静静的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人,赤金的面具遮住了他精致的眉目,却遮挡不住那寒冷的双眸和浑身透露的血腥之气。
“四年时间,你却还未学会什么是杀手。”虽然她的任务都会顺利完成,可她却不会亲自动手杀她认为的好人,这样的杀手,又如何称之为杀手。
“我……会尽快完成任务。”是的,任务,这四年来,她一直想要去完成的任务,他,成全了她,可却也生生将她推进了地狱。
“我自然信你,至少,你未让我失望过。”迫使她转过眸,男子冰冷的声音淡淡开口。
妙弋站在原处,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男子,这四年来,除了幻佘,便只有他自己接触的最多。
他教她萧曲,以内力杀人,却不轻易靠近她,他会在意她的伤,却学不会关心她,她在意他,却不知是因为恩情,还是其他,这么多年,她已习惯成为他身后的剑,现在,却要孤身去斩杀自己的仇人。
“主上,可否再奏一曲!”今夜,她本该在邑城,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回来,这里,她以前经常来,他也经常来,只是时间不对罢了。
男子深沉的眸微微一滞,却还是扫了一眼女子手中握着的玉箫,这是当初教她摄魂曲时送她的,未曾想她一直带在身上。
修长的手微微松开,那清冷的声音却还开口。“这萧亦易主,我没有再拿的必要。”
完,缓步却要离开。
妙弋站在原处,却也不话,那男子脚步微驻,清冷的声音却还是开口道:“不管因何原因,此次的任务,绝不能失败,至于后果,你该知道。”
完,闪身便也离开。
妙弋亦不答话,只望着这魏伟雄山,箫声再起,今日起,她便要真正的回去了。
···
只是短短一日,邑城便也全部封住,所有官兵驻扎,百姓皆被集结到一起,所带太医与当地幸存的百姓根本忙不过来,轻伤的百姓亦是自发照顾起重伤的百姓,一时到也有了新气象。
此次一路随大军而行的,亦有宫中还算年轻的御医,虽他们不愿,可一道圣旨一下,又有谁敢当这抗旨的罪名呢?
姬云翊站在高台之上,如深潭的黑眸映着整个狼藉的城池,此次的灾情,到比他想象的重的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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