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快带你的同学过来坐。”柳青妈转身向柳青和林红艳他们招手。在柳青娘的安排下他们四人坐在两条并排的长凳上,并且发给每人一包零食,可能是葵花籽。鸿飞和小慧坐在一起,林红艳和柳青坐在一起,小慧、林红艳坐在鸿飞和柳青中间。我很快在柳青四五米后面找到月红、爸爸坐的位置,就和月红坐在一起。
随着一段剧中旋律响起,在座的都自觉地停止了叫唤和交谈,祠堂安静了许多。一位中年庄稼汉打扮的班头来到戏台中央做开场白,介绍了他这个“三角班”和今天要演的戏《五女拜寿》和《玉钗记》。
我老爸和妈妈都是“三角班”迷,年轻时曾是我们村“三角班”的男女主角,我爸妈就是因为同在“三角班”演男女主角而相爱,但一九六八年我爸去了参军,拉二胡的老乐手病逝,板胡乐手老胡被选拔到县“三角班”剧团,村里的“三角班”就没办成,我妈妈等了我爸爸三年,直等到我爸爸退伍回老家,就嫁给了我爸爸。虽然村里的“三角班”一直没有办成,但我孩童时候常常看见爸爸妈妈会唱《五女拜寿》、《包公斩陈世美》选段,可惜我没有继承爸妈演戏的天赋,一大遗憾啊!不过我爸爸妈妈说月红有演戏的天赋,但是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务工潮开始涌动,留下来的村民越来越少,人们特别是年轻人看戏的劲头越来越小,所以月红这块玉没能琢磨出来。
因为父母的原因我对“三角班”了解甚多。“三角班”是宜南这块古老土地上勤劳智慧的人民孕育出的一坛老酒,喷发着醉人的醇香。清初,宜南县和几个邻县连年灾荒,民多流徙,一部分难民以卖艺为生,将当地流行的民歌小调与灯采的表演形式相结合,开始脱离灯采表演,产生了一批单台戏和单台调。一开始“三角班”仅有一旦一丑,外加一个“坐堂”(锣鼓手),演唱单台戏和小戏。至康熙、乾隆年间,才增加了小生行当。清末民初,人员由三个增至七、八个,并增加了花脸老生行当,生旦净末丑齐全,伴奏乐器也增加了二胡、三弦、笛子、唢呐等。
“三角班”土生土长,健康质朴,乡情浓郁。唱词和念白,大量运用民间俗语和歇后语,通俗易懂,有浓厚的地方风格和生活气息。演唱时以纯正的宜南话为语言标准,分男女分腔都用本噪,特别要求吐字的清晰与运腔的圆润。总体唱腔可分为戏曲正调、戏曲杂调和民歌小调三类。
其表演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尤其小生小丑的扇子功、小丑的矮子步、小旦的手巾功,都从生活中提炼出来,既有淳朴的民间艺术韵味,又有个性鲜明的表演特色。如小丑的矮子步,动作幽默有趣,形象逼真,而且变化很多,有“猴拳步”、“蛤蟆跳”、“涉水步”、“鸡公啄米”、“猴子跳圈”、“懒猫抓痒”等。又如小旦的手中功,运用大手帕,配合手眼身法步,或揉搓、或抛甩、或掩面、或飞转,以表现人物的性格和思想情绪。再如小生(小丑)的扇子功,既有单手打,又能双手双肩打,有时绕指而转,有时空中抛耍,左右开合,上下翻飞,丰富多彩,千姿百态。
“三角班”许多表演动作和舞蹈,如小旦的梳妆挑帘、床前驱蚊、绣花纳底、缝补浆洗、摘茶采桑、开(关)门、云手、鹞子翻身等身段表演,小丑的挑担推磨、赶牛锄地、撑船推车等身段表演均十分细致逼真。
“三角班”讲究唱做并举。手势、眼神、身段、步法配合协调。旦角的基本步法有“云步”、“碎步”、“踮步”、“跪步”、“蹉步”、“小碎步”等;生角有“方步”、“蹉步”、“跪步”、“快蹉步”等;丑角有“矮步”、“跳步”等。丑角除矮子功外,有时还表演板凳功以及“虎跳”、“前仆”等各种滚翻动作。生、旦有时也要表演“抢背”、“劈叉”、“卧云”、“乌龙绞柱”等地毯功。
戏开演了,一开始演的是《玉钗记》。只见一个丑角鼻子上涂了一块白,蹲着身子在表演矮子功、板凳功以及“虎跳”、“前仆”等各种滚翻动作,一边说着幽默滑稽的念白。不久女主角出场,她玩弄着大手帕,不小心把手帕抛到楼下男主角——一位叫柳有才的穷书生的头上……
《玉钗记》是他这个“三角班”自己作词作曲编舞的,演的是一个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一位叫张兰小姐的大家闺秀和一位叫柳有才的穷书生抛弃门当户对的封建观念一见钟情,暗地里相爱以一对玉钗作为定情物,两人各自珍藏一支。但张兰的父母发现后百般阻扰,最后把女儿软禁在家,并派家丁痛打柳有才。柳有才进京赶考时,张兰的父母逼张兰嫁给一个县太爷的傻儿子,洞房夜张兰在好心的丫鬟小花的帮助下掉了包,连夜逃出来,流浪街头,去京城找柳有才。县太爷的傻儿子发现新娘不是张兰后就杀死小花,丢在一口水井里。柳有才进京赶考高中状元,皇帝要把女儿许配给柳有才,但他婉言拒绝,说明原委。皇帝只好准许柳有才回家乡与张兰完婚,在路上在小花的魂魄的指引下巧遇张兰,回到老家后柳有才为小花伸冤,斩了县太爷的傻儿子,厚葬了丫鬟小花,与张兰终成美好眷属。
随着剧情的变化和浑场打科,在场的男女老少有时哈哈大笑,有时唏嘘不已,有时黯然落泪,有时掌声喝彩声不断,特别是演到柳有才在路上在小花的魂魄的指引下巧遇张兰的情节时,全场没一人说话,大都噙着眼泪,台上的演张兰、小花竟然率先不约而同地哭出声来,以致唱得走调了,演柳有才的演员也是泪光闪闪,唱得有点走调。正是演员这种走调和抹眼泪的举动,像电击一般,迅速感染了全场观众,许多妇女竟然呜呜哭出声来,这其中就有我妈妈,她掩住嘴低着头呜呜地低声哭起来,胡大婶则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哭起来。妹妹月红则把头倒在我的肩上,也在轻声呜呜地哭,同时不停着抹着眼泪。我和妈妈一样掩住嘴,抑住了堵在喉咙口的哭声,却再也控制不住眼眶中如潮水般的眼泪涌出,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