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车窗上,还好那位姑娘离开了,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再一次冲刷着我的脸颊。虽然里面乘客多,我感到压抑,感觉空气混杂着汽油和人的体味,胃里的食物在翻搅着,还好我打开车窗,让清凉的晚风冲走我周围污浊的空气,但风吹久了头还是有点晕,于是我就把头放在前面座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钟头。
这辆班车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到达了宜南汽车站。等车子停下来,我提着行李头重脚轻、昏头转向地下了车。
“你好像有心事,眼圈红红的。我来帮你提吧。”售票姑娘瞅见我红肿的眼圈,脸上同时写着疑惑和同情,见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关切地说,“我姓黄,你的家在哪里?如果今天没地方住,就住在我家吧。”
“谢谢,不用了。我在宜南有亲戚,再见。”说完,我提着行李朝这位黄姑娘微微一笑,就离开了她。
现在天已经黑了,我在宜南县城虽然有姑姑和姑父,但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我去叫门很不方便,去弟弟所在的一中就更麻烦了。要是我告诉柳青今天晚上会赶到宜南,他会痴痴地在车站等我吗?也许他会苦苦等待我的来临,然后我会感动地扑倒在他的怀里,让他吻个够!我为什么要不通知柳青就悄悄回家?难道就为了看看真实的柳青?说到底我还是不相信柳青,总以为他会跟别的女孩在一起,说到底我还是以为自己身上很脏,没脸面对柳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杨兰这是自食其果,活该!现在好了,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了,真是自找苦吃!算了,还是住宾馆吧,但愿宾馆没有关门打烊。要是在县城有一套房子那多方便啊,以后我一定要在县城买一套商品房……
我一边想着,一边咬牙一步一挪来到大街上,在车站门口叫住在车站门口等客的几辆三轮摩托中的一辆,请驾驶员把我送到宜南宾馆。我在宜南宾馆下了车,还好这家宜南县城档次最好的宾馆没有打烊,我走到里面,跟一楼服务台的女服务员说我要住宿,那位女服务员热情地请我登记,我点了一间客房,付了钱,服务员就带我到宾馆50客房后就离开了。我关了门,洗了个凉水澡,在电视节目的声音中精疲力尽的我昏昏入睡……
黎明时分,我被宾馆大楼前的停车场里的车辆发动的声音惊醒,就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米黄色的窗帘望着东方。这时天空中的启明星在神秘地向我眨着眼睛。渐渐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颜色的亮光,那亮光在慢慢地扩展变亮,在艰难地驱逐黑暗。突然那最光亮的一处露出了一小块弧状的绯红色。哦,是朝阳,朝阳升起来了!和在大海边日出不同的是,陆地上的朝阳不会一纵一纵,而是那么平稳缓缓地上升。朝阳像一位可爱的小姑娘慢慢地露出红扑扑的圆脸蛋,最后终于在朝霞的千呼万唤下露出了整个脸。那太阳是深红的,然而并不刺眼,就像一块红木圆盘嵌在深邃的天宇。渐渐地,太阳边沿闪烁着一点点的亮光,不久整个儿放射出通红的光线。这时的太阳像一颗红玛瑙球发出金光闪闪的光泽,半边天空都被这种金光羞红了。瞧,那深红、绯红、浅红的云不正是她脸上的红晕吗?大地也像披上了件轻柔的红纱,显得妩媚。黑夜过去了,美好的今天来临了。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那么充满活力,充满温暖,虽然这美好的清晨还带着一些黑暗的昏暗和忧伤,但它毕竟是清晨,是通向美好未来的清晨!
我洗漱完毕,在客房里看电视,看到九点钟,突然想到刘萍给我的一个建设银行存折,那里面有整整十万,她请我一到宜南就去取出十万元,万一取不出来,要打电话给她。于是我从手提包里取出那张十万元的存折看了看,看看我的身份证在手提包里,就走出宾馆,来到斜对面的建设银行排队,很快就轮到我,我把那张十万元的存折和身份证交给银行里的一位工作人员,对他说:“我要把这个存折里的十万元取出来,再另外开个本地的户,把钱存到新存折里,可以吧?”
“哦,你这张存折是外省的活期存折,开户的是你自己,你可以不另开个本地的户。如果你坚持要把这个富安的存折上的钱取出来,再存到本地的新存折上,也可以,但钱就不必取出来,又存进去,只需转账就可以了,请出示你的身份证,并输入这个富安存折的密码。”
“那谢谢了。”我输入了富安存折的密码,密码正确,我顺利地把十万元转到我新开的本地建设银行存折上,然后捂着欣喜狂跳的心脏,拿走新存折和身份证,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快步回到宾馆50客房。刘萍果然没有骗我!谢谢你,我的金兰姐妹,我在远方为你和傅斌默默祝福,祝愿你和傅斌生活幸福美满!
十点钟我提着行李下到一楼的服务台退了房,离开了宾馆,在宾馆门口拦住一辆三轮摩托,来到第一中学——我的母校。我付了两元钱,走进门卫室,对里面我认得的一位四十来岁的胡大叔说:“胡大叔,您还认得我吗?我曾经是一中的学生,叫杨兰,想进去找我的弟弟杨月俊见见面,可以吗?”
“哦,你就是9届的杨兰,当时还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哩。你弟弟在几年级几班?”
“他在高二(六)班。我可以把这皮箱搁在这里一下吗?这箱子笨重,不方便提着走。”
“可以,你就放在这里吧。你在登记表上写上你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和进校的理由。”说完指了指桌上的登记表。
“谢谢胡大叔。”我嫣然一笑,在登记表上写了后就提着装有要送给弟弟单放机和玉石项饰的旅行包进了校园。
我走在大门口的大操场上,左右两幢五层楼的教学楼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我只听到教室里几位教师大声的讲课声。中间那幢教研大楼还是旧模样,静静地伫立在我的前面,似曾相识地温和地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我走到左边的体育场地,抚摸着那熟悉的单杠、双杠,望着前面不远的六张混泥土预制板制成的兵乓球台,高中往事涌上心头。
不久下课铃响了,从每个教室涌出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他们又一次打破了校园的安静,沸腾了整个校园。教室里外单放机播放的流行歌曲旋律此起彼伏,有的女生跟唱的歌声像黄鹂那样清脆悦耳,有的男生的歌声则像鸭子的破嗓子。走廊上有的在聊天,不时传来纯真的笑声;有的戴着眼镜,依靠在扶手上沉思;有的像一只只欢乐的小鹿在走廊上跳跃地跑。有的男生又涌到操场上,把六张乒乓球台占了,打乒乓球;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则三五成群地一边手挽着手走在操场上,一边说着悄悄话。
我正想提着旅行包去左边二楼高二(六)班找弟弟,突然看见前面走来“柳青”,他微笑着朝我跑来,他是高中时期的柳青?他向我跑来,我又惊又喜地迎上去,差点要唤柳青的名字,可是他却微笑地从我身边跑过。他不是柳青吧。我转过身眨了眨眼,又睁大眼仔细注视着他的背影,那时的柳青没有他这么矮,没有他这么胖,一听那男生的语音,与柳青的语音有点差别,我撇撇嘴尴尬地一笑,然后继续找我弟弟。这时我望见前面的楼梯口跑来一位很熟悉的男生,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弟弟,我正想喊弟弟的名字,戴了一副近视眼镜的弟弟月俊已经朝我挥着手欣喜地喊着:“姐姐,你怎么回家了?”说完已经跑到我的身边,喜出望外地激动地双手紧握着我的左手,接着又帮我提行李。我笑容满面地打量着他瘦高单薄的身材,注视着月俊那张长着些青春痘的瓜子脸和下巴长出的细软稀疏的黑色短髭须,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你长大了,比我都更高了,像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