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嶲州南城城门打开,两匹马儿拖着两人缓缓驰出南城门外吊桥,那是王源和扮作随从的公孙兰。城门上下的所有人都默默看着两骑缓缓往南而去,脸上都带着愁容。王副帅实在是太任性了。
昨晚王源提出要去敌军营中的想法后,立刻遭到了李宓在内的所有人的反对,每个人都认为王源是疯了,这时候跑去敌营岂非是自己找死。但面对众人苦口婆心的劝说,王源不为所动。
王源想的很清楚,吐蕃和南诏的联盟不散,自己想扭转此次征讨南诏的局面便不可能完成。以现有剑南的兵力,对付一方尚显难为,更何况是两面受敌。三个月内若不能扭转战局,杨国忠倒台,自己也将处境艰难,升任剑南节度使的承诺自然是灰飞烟灭,更严重的是,自己还要连带承担此次讨伐失败的罪名,能不能活命都很难说。
所以,与其到时候后悔,还不如此时不顾一切的搏一把,只有拆散吐蕃和南诏之间的联盟,才能专心致志对付阁罗凤,打到他南诏国的都城太和城下。
当然,去敌营游说是很危险的事情,但王源相信对方不至于连来使都杀了,自己只要不暴露剑南军主帅的身份,应该不会引发血案,最多便是游说不成功罢了。所以,王源给自己安了个剑南节度使谈判专使的名头打算只身前往。排场越小越好,越低调越好,便越是安全。
但公孙兰绝不容许王源独自前往,交涉无望之后,王源也只能同意公孙兰扮作随从同去,但却约法三章,让公孙兰保持克制,绝对不能随意出手。公孙兰其实也明白,凭她武功再高,在敌军营中也无法救出王源来。她之所以跟着去,只是要让自己安心罢了。
太阳慢慢升起,照在贫瘠的大地上。戈壁地面上除了矮树灌木之外便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青黄不接的小草。放眼望去,满目荒凉。
前面便是吐蕃大营了,刚才前方吐蕃的斥候骑兵已经发现我们了,相信他们已经严阵以待了。王源勒马指着远处腾起的烟尘道。
公孙兰穿着普通士兵的盔甲,脸上抹着灰黄的油泥,看上去像个三十来岁的瘦小汉子,面色沉静道:知道了,你是想说,这是我最后回头的机会是么
王源苦笑道:我是想说,你其实不必跟我冒险,我还指望你保护家人呢,你我都死在敌营里,我可死不瞑目了。
公孙兰哼了一声道:但我若不来,我也会死不瞑目。我无法坐视你一人涉险。
王源笑道:表姐对我真好,我决定了,若这次能安然无恙,再讨伐南诏成功,我必要向十二娘挑明和你的关系,我想娶你为妻。
公孙兰一愣,冷声道:你想娶便娶了么你还没问我愿不愿意呢。
王源道:那表姐愿意么
不愿意。公孙兰斩钉截铁的道。
王源皱眉道:为何不愿意表姐不喜欢我么
公孙兰静默半晌道:你知道的,何必问我。
王源皱眉道:表姐在顾忌什么
公孙兰:喜欢未必便要嫁。我公孙兰岂会让人诟病伦常之悖。这便是答案。
王源叹了口气道:罢了,这话题我再不提了。当我没说便是。
公孙兰噗嗤一笑道:现在这时候你却来儿女情长。你能过的了这关再说吧。我只说不会嫁给你,但可没说不能和你在一起,但你却要有命消受才可。咱们今日要是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王源喜道:原来还有希望,那我便放心了,有表姐这句话,我怎也不能轻易的死了,那样岂非辜负了表姐的期望了。
公孙兰低声自语:其实一起死了倒也不错。王源却已经没听到这句话了,以为远处山丘上冲出吐蕃大营的百余骑吐蕃骑兵已经飞驰而来,蹄声隆隆瞬间到了面前。
数百骑吐蕃骑兵奔到王源和公孙兰两人马前数十步外,马背上的骑士弯弓搭箭瞄准二人,王源忙高举手中节仗高呼道:信使,信使,我们是大唐的信使,去往贵军大营送信的。
公孙兰也无奈的举起手来,表示并无威胁之意。吐蕃骑兵们飞驰上前,围住两人转圈打量,几名吐蕃骑兵还往来路上奔走了一圈,站在马背上眺望嶲州城方向的动静,忙活了半天才相信这两人并无威胁。
你们是大唐的信使一名面庞黝黑泛红,满头发辫的骑兵头目用弯刀指着王源问道。
对,对,我们是送信的。王源从怀中取出信笺来摇晃着。
拿来。那首领伸手夺过信封,翻来覆去的看了封皮上的毛笔字和王源加盖的红彤彤节度使印章,和周围的士兵们咕噜了几句。
信我们拿到了,你们可以走了。那士兵道。
王源哭笑不得,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要亲自交给你们主帅,你们主帅是哪一位
要亲手交给我们的铁刃西诺罗将军么铁刃将军没空,不见客。
王源很是无奈,若是连吐蕃主帅都见不到,这一趟可白跑了,这帮吐蕃士兵真是奇怪的很,居然不去禀报。王源还待再说,那帮吐蕃骑兵已经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手中弯刀也开始挥舞起来。
一点小意思,诸位拿去花,我们不但要送信,还有重要的话要传达给你们的主帅,若耽误了大事,你们的铁刃将军会怪罪你们的。公孙兰沉声说话,同时摊开的手掌里几片金叶子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不知是金叶子起了作用还是公孙兰的话起了作用,一群人很快便明白了王源他们是必须要进营去,于是十几骑头前归营报信,剩下的将两人围在当中簇拥着往大营去。
王源低声感叹道:还是你的办法管用,不管在哪里,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还是行得通的。
公孙兰冷笑道:待会咱们死在他们大营里,你便要怪我花钱找死了。
王源还待调笑两句,前方马背上的吐蕃汉子回过头来瞪眼喝道:不准说话。
王源吐吐舌头,忙闭上嘴巴。
一行人很快抵达山丘东侧的吐蕃大营,远远望去,吐蕃大营甚是齐整,圆顶的牛毡帐篷排列整齐,上面还挂着各色的彩旗。进门时悠扬浑厚的号角声忽然在脚下响起,吓了王源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两只巨大的号角摆在营寨大门两侧的泥地上,另一头逐渐的细小上弯,通到站在营寨门楼上的两名士兵的嘴巴里。进门时正是这两个两名士兵吹起了号角,吓了王源一跳。
营地里一片忙碌景象,成百上千的骆驼卧在空地上昂头咀嚼着嘴巴,一队队的吐蕃士兵身着皮甲斜肩袍,腰间挎着弯刀走来走去。左侧的一大片空地上,锅灶一字排开,牛粪烧的红彤彤的,上面的铜盘里,面饼在铜盘中吱吱作响,发出荞麦特有的香味。
不许乱瞧。王源再次被人呵斥了一声,转回头去,发现前方是一座巨大的营帐,营帐顶部的铜葫芦上扯着无数条彩线固定在地面上,线上无数彩旗迎风招展。大帐篷面前的地面上还铺着地毯,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吐蕃武士站在帐门前。
下马。有人喝道。
王源下了马和公孙兰一前一后站在通向大帐的地毯上,两侧的武士围拢上来,弯刀沧浪浪抽出,交叉成一道森森铁刃组成的通道,高度只有四尺高,要想走过去便需要弯腰低头弓着身子过去。
王源皱眉心想,还搞这一套,幸亏老子电视剧看的多,当下挺胸单手举节昂首朝交叉的弯刀通道走去,那弯刀的高度正好在胸膛和脖子这个范围,刃口朝外,倒像是王源要自己将自己送到刀刃上抹脖子一般。
苍郎,苍郎。弯刀连响,弯刀阵在王源即将碰到刃口的瞬间移开。次第高举,形成通道。王源心头噗通乱跳,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于此同时,帐门外一名武士叽里咕噜的高叫一身,有人将绣着各种纹饰的厚重帐门掀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