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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七章 死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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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下,神策军十四万大军兵临城下已近半月时间。

通州之战后,高仙芝率五万兵马赶到通州和王源所率主力会师,再经过十余日的休整之后,大军出通州以东直扑金州。几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金州。

其后,神策军北上穿越终南山山间通道,进入长安以西区域。长安以东邠州等城池中的兵马同样闻风而走,统统撤回长安城中坚守。神策军骑兵对长安城西南北三个方向的各个州县进行了一次大扫荡后,进而屯兵城西金光门延平门外,摆好了攻城的架势。

……

长安城中,气氛一天比一天的紧张。尽管城中已经集中了兵马近二十六七万。但恐慌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李瑁君臣以及长安城中蔓延着。尽管李瑁郑秋山等人每日都在给文武官员们打气,说什么‘依托长安城防之固,神策军十几万兵马不足以攻克长安。攻长安之日,便是神策军兵败之时。’。诸如此类的论调虽然听的耳朵起老茧,但终究难以让人信服。因为根本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

这一个多月来,其实长安城中日子最难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通州大败而归的李光弼。三十万兵马大军攻击通州,最终全军剩下的兵马不足四万,仓皇逃回金州。迫的李瑁的二十万兵马不得不撤离蜀地,让一场气势浩大的讨伐大战虎头蛇尾的狼狈结束。很显然,李光弼之过责无旁贷。

李光弼也没有推卸责任,李瑁和郑秋山撤回长安之时,他肉袒负荆跪于金光门城外的雪地里迎接,自承罪责,请求李瑁降罪重罚。气头上的李瑁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策马而过,郑秋山当然是不肯错过这个奚落他的机会,故意冷笑着策马从他身旁的污水坑旁飞驰而过,让战马践踏污水,溅了李光弼一头一脸。

对于李光弼的战败之责,朝廷中有两种意见。一种是李光弼虽败,但却非指挥失当之故,而在于兵马战力不强。而神策军无论战力兵器已经战法都超过朝廷兵马,战败情有可原。这意思通俗来说便是:不是李光弼不努力,而是王源太厉害。

这种说法当然不能让李瑁接受,这岂不是涨敌军士气,灭自己威风。即便事实真的如此,那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后面的仗还怎么打?要治罪,不能从实力战力上来找理由,而是要从人身上找理由。说白了便是要找替罪羊出来,要告诉天下人,不是兵马不强,而是人的疏忽。

在这种情况下,第二种意见便占据了主流上风,那便是以郑秋山为首的一干官员说的,李光弼好大喜功,志大才疏,本无本事,却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其实他只是纸上谈兵,无能误国。本来一场完全占据上风的大好形势,硬是被这个无能之辈给葬送。这完全是李光弼的领军之责,跟兵马战力装备等其他因素毫无干系。

虽然很多人都明白,一场战事的胜败的原因很复杂,未必便是主将之责。但这个时候,似乎只有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李光弼的头上为好。毕竟需要人来担负战败之责,给朝廷一个交代,也稳定涣散的军心和民心。这样一来,李光弼似乎难逃重责。

李光弼一直沉默着,虽然李瑁拒而不见他,虽然满城议论纷纷对他指指点点。他还是保持着平静。除了通过上奏折的方式自己认罪请求李瑁严惩不贷之外,他剩下的时间都在干一件事,那便是加固四城城防。

既然朝廷的处罚还没下来,他还身兼相国和兵马大元帅之职,他便还要履行他的职责。在所有人都情绪失控成天要么惶恐要么迷茫的时候,李光弼的头脑无疑是清醒的。他知道神策军的进攻在不久后即将到来,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也阻挡不了王源的步伐,他一定不会再给李瑁和自己喘息的机会。长安城将是最后的战场,能否守住长安城是朝廷存续的关键,他必须立刻做好这件事,他不能被眼下的困局所束缚,他不能让王源轻轻松松的便拿下长安,他还要在长安城中跟王源再斗一场。

十余万兵马和百姓败李光弼驱使着上城,本就已经城防坚固的长安城防再一次得到加固。城墙用沙包加宽了一圈,加高了数尺。城墙边缘的工事更是得到了极大的加固,修建了上百座箭塔。

这些还不够,弓箭,床弩,投石车,滚木礌石火油,这些守城的东西要全力准备,越多越好。同时他还现学现卖,将通州城攻城时王源用的狼牙棒大钟摆的防守方法也付诸实施,在城墙外缘安装这些机关门道。

城外的护城河也加以清淤挖阔,拓宽了丈许宽,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丈宽。虽然看起来多此一举,但李光弼明白,哪怕是给对方增加一点点的攻城难度,都极有可能左右战事的成败。李光弼从大败之中已经学会了谨慎实用绝不盲目乐观的道理。

这依然还远远不够。李光弼还下令,以西城永安渠为界,设立第二道防线。永安渠宽达五十步,贯穿北边的景耀门和南城的安化门。这是个天然的屏障,没理由不加以利用。在永安渠以东,将沿河十三坊的坊墙连接起来,便是另外一道城墙。以此为基础稍加加固便可作为另外一道防线。

总之,李光弼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在长安城和王源死磕,哪怕是城破之后,也要拖入巷战,利用长安坊市之利,拖垮神策军。

面对李光弼的这些举动,有一个人很不开心,那便是郑秋山。他对李光弼甚为不满,吃了那么大一个败仗,居然还死挺着不自己请辞相国之职,不主动请辞大元帅之职,反而没事人一般的继续腆脸呆在位置上。这个人的脸皮也太厚了。

郑秋山不断在李瑁耳边吹风,请求李瑁降罪于李光弼,夺其一切职务投入大牢论罪。同时,他建议李瑁做好迁都洛阳的准备,长安太危险。一旦神策军到来,到时候想走都走不掉了。

李瑁也处于矛盾之中。一方面,李光弼确实让他很生气,居然败的如此彻底,李瑁在得到消息之初恨不得将李光弼凌迟泄愤。但回到长安后冷静下来之后,李瑁却又意识到将一切归咎于李光弼似乎有失公允。况且这一路走来,正是李光弼的全力辅佐,鞠躬尽瘁大事小事的谋划,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可以说若没有李光弼的话,自己恐怕将束手无策。即便在这样的时候,李瑁看到的李光弼都依旧在积极的备战,积极的为保卫长安而忙碌。自己实在是不忍心治李光弼之罪。

另外,大敌将至,这时候需要有一个能够扛起责任的人来主持场面。自己自认是没这个能力的,郑秋山恐怕也不成,即便他有这个本事,李瑁认为也不能冒这个险。长安城的得失便是朝廷能否延续的关键,这时候李瑁心中还是倾向于让李光弼主持大局才能安稳。而且郑秋山这时候提出要自己迁都洛阳,简直是荒唐之极。若长安都守不住,洛阳又能如何守的住呢?可以说其实长安便是自己的底线,丢了长安,其实一切也都将结束了。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理,李瑁迟迟难以做出处罚李光弼的决定。郑秋山越是在耳边吹风,甚至让郑贵妃在枕边吹风,也没能让李瑁下定决心。反而在得知神策军大军攻克金州的消息的当晚,李瑁召见了李光弼。

君臣二人在万春殿的暖阁里谈了一宿,当李光弼清晨离开时,有人看到李光弼的手上缠着布巾,透着隐隐的血迹。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是李光弼为李瑁又断了一次指头。上一次李光弼在借回纥兵马攻长安时,曾和统帅回纥兵马的乞扎纳力争吵,以断一指之威迫的乞扎纳力让步。而这一次,李光弼再断一指向李瑁发誓,他将拼死守住长安城。也正是李光弼的断指之举,让李瑁想起了那一次李光弼的断指举动,最后将长安成功拿下。也让李瑁对李光弼重拾信心。他决定再给李光弼一次机会,让他全权负责长安的守城之战。

郑秋山对这次召见极为在意,可惜他没办法在场,只能派人盯着万春殿中亮了一夜的灯光,却干捉急没办法。直到李瑁上朝,颁布罪己诏,将通州之战的主要责任揽于自己身上,并且当殿用刀割下了一缕头发表示惩罚自己的行为后,郑秋山才明白,李光弼就像是一块挡在自己面前的又臭又硬的石头,实在是搬不开了。

李瑁的罪己诏和割发代罪的行为也让满朝文武大为震惊。割发如割头,李瑁此举显然便是要告诉文武群臣,他依旧力挺李光弼。群臣岂能不明白其意。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李光弼要完蛋,所以在言行之中也有了怠慢。李光弼下达加固城墙修建工事的这些命令时,不少官员也都消极应对甚至阳奉阴违。但此时,这些人都后悔不迭。他们是了解李光弼的,他这个人可不讲情面,之前是倒了霉所以没发作,但现在重新得势,怕是要秋后算账了。

然而李光弼却没有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开始报复,在殿上,李光弼推心置腹的说了一番话,大意便是:朝廷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这时候必须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任何不利于团结,不利于御敌的行为都不能再做了,否则便真的完蛋了。所以他李光弼不会计较之前众人的态度,不会去打击报复,他感谢陛下的信任,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但从现在起,希望全体官员朝廷上下都团结一心,应对眼前的危机,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慷慨激昂,也让众人的头脑变得清醒了起来。是啊,神策军就要兵临城下了,现在还考虑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唯有全力守城一途,方可有生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叛离了太上皇的,这时候便是想再叛回去也是不可能的。长安城破了,所有人都是个死,所以还胡思乱想什么?

李光弼又不点名的斥责了郑秋山提出的迁都洛阳的提议,他告诉李瑁和众臣,此时此刻,只有坚强面对,绝无妥协之策。陛下若去洛阳,长安民心军心必散,长安守不住,洛阳又怎能守住?与其如此,还不如死战长安。长安城中兵马粮草充足,城墙坚固,敌军虽然强悍,但长安城必是他们折戟之处。

李光弼的一席话从某种程度上让李瑁君臣的心再一次的鼓舞了起来,在一片乌云笼罩之中,李光弼的清醒和冷静以及展示出来的气势像是一股劲风吹散了阴霾。更何况,李光弼拿出了具体的防御措施,具体到一坊一市的防守,一宫一街的布置。利用长安城的地形做出了极为合理的布置,更是让这阴霾尽去的天空中升起了灿烂的阳光。

这之后,全城大行动,每个人都全力投入到这个防守的大计划之中。几乎全城动员起来,加固工事,搬运物资,街巷之中坊市之间也修建起一层层的工事。几座宫城也开始加固宫墙。全城都陷入一种疯狂之中。

……

王源和高仙芝的大军于十一月下旬才慢吞吞的抵达了长安西城外。大军在西城外的旷野上扎下了营盘,却并没有急于攻城。

没有急于攻城的原因有很多,一则弹药的补充还未完成。短短月余时间,虎蹲炮只增加了三十门,爆破弹也只有数百枚,这是完全无法应付长安这座坚城的。手榴.弹等物资也只有区区几百枚,虽然兵工厂已经加班加点的赶工,但毕竟产能和效率就在那里,并不能满足需要。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王源并不想进行强攻。抵达长安城下之后,当看到长安城的防御规模的时候,王源便相当的吃惊了。短短月余时间,长安城的城墙又高了不少,箭塔又多了不少。城墙高度厚度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几乎已经不是一座城池了,就像是一座高大的城堡一般。若是强行攻击的话,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攻进去。

王源不想死太多的人,倒不是妇人之仁,而是他见了太多的死亡。如果这场大战再死个几十万人的话,战后的恢复不知道要拖后多少年。当今大唐,经过安禄山反叛和内战之后,伤亡人数恐已有上百万之数。大批的青壮年受伤或者战死,于国于家都是极为不利的。

当王源得知在扬州城的一场暴动之后,百姓们杀了崔氏兄弟和沈子芳,且将三人的人头不远千里送到自己手里的时候。这种不能再让百姓们死伤太多的想法愈发的强烈。王源也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但他一想到长安城中的兵马大多都是被强征入军的老百姓的时候,这种心魔便挥之不去,无法释怀。这也迫使他积极的思考,如何才能以最小的死亡完成这最后的一击。

长安城虽然四城紧闭,早已断绝了进出的通道,但王源还是得到了城中的一些消息。城内的细作有一万种办法将消息传递出来,这对斥候们而言不是难事。由此,王源也知道了长安城中众志成城守城的一些情形。

王源惊讶的是,李光弼在经历了通州之败后居然还主持着大局,李瑁居然没治他的罪,这简直不可思议。得知这个消息的高仙芝等众将也表示惊讶,在他们的想法里,李光弼怎么可能还在掌控大局。

对神策军而言,这不是好消息。通州之战后,王源在内部会议上分析了原因。他认为李光弼在此战中虽有失误,但应对还是得当的,实在是神策军的手段太强,而李光弼手下的兵马素质实在堪忧,否则李光弼不至于如此惨败。王源决定速战速决,不愿意拖延太久的原因便是不希望在数日的鏖战中让那些新兵们适应战场的残酷。有时候一场战斗便可以让一名新兵在心理上成熟起来,这在人数占优的对决中便以足够。李光弼能想出那种圆形防守阵型,足以说明他不是泛泛之辈。可惜的是,自己拥有虎蹲炮这种神器。王源扪心自问,若自己不是穿越而来,没有想办法开挂的话,自己定非李光弼的对手。

那么现在,李光弼依旧主持着城中大局,且鼓动起城中的士气誓死守城,李瑁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信任着他,这说明李光弼在李瑁的朝廷中的地位之重。甚至可以说,长安城中之所以到现在还有这么积极的态度,完全是李光弼一人的作用。他便是如今长安城中的定海神针,没有他长安城怕是一片混乱了。

对于王源的这番评价,高仙芝表示极大的认同。两人一致认为,要想顺利的攻下长安,或许先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便是让长安城中重新陷入混乱,让李光弼无法主持大局,这或许才是关键的一步。

经过数日的思考和商议,王源和高仙芝商定了计划。

十一月初十日,神策军兵临长安城下的第十九天的上午,神策军毫无征兆的发动了攻城作战。

说是攻城作战,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在攻城。而似乎是一种炫耀。从上午辰时开始,总数六十六门虎蹲炮在城下一字排开,对着长安城中进行了一场狂轰烂炸。往长安西城倾*数百发的炮弹,将西城三排民坊尽数笼罩在内。数十发炮弹竟然远远的打到了掖庭宫内,将掖庭宫内的两座殿宇轰塌。

李瑁吓得魂飞魄散,紧急起驾往东搬迁到了他不愿意居住的兴庆宫中暂住。要知道皇城距离城西七里之遥,对方的炮弹居然可以轰到皇城,那么长安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理论上来说,若是对方在四城都布置了攻城大炮的话,城中便再无安全的所在了。长安城最中间的位置都在轰炸范围之内。

好在炮击持续了不是太久。一个时辰后,炮击停止。城西一侧房舍被炸塌了几百间,人倒是死的不多,但带给百姓们的恐慌是极大的。西城的百姓们拖儿带女的往东城跑,不愿再住在西城了,因为那里可一点也不安全。

李光弼意识到王源是要故意制造城中的混乱,要让百姓们的恐慌打乱守城的节奏,他派出兵马严禁百姓流窜,不许他们满城乱窜,以维护稳定的秩序。同时公告百姓,即便对方又如此火器可轰击城内,但他们攻不破城墙,那便不必惊慌。

可是仿佛是为了打脸一般,午后时分,外边的混沌炮又是一轮齐射。这一次轰击的是城门和城楼。半个小时下来,城门被轰的稀巴烂,四层高的城楼被轰的倒塌下来。幸亏各处城门洞都已经用土石封死,城门破了倒也无碍。但半空中的城楼倒塌下来的场景,还是让守城的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他们开始怀疑在对方如此凶狠的手段下,这些工事还能不能经受的住。

但神策军的轰击是有技巧的,他们没有朝着城墙轰击。以长安城目前的城防,轰击城墙即便是爆破弹也未必奏效。徒耗虎蹲炮耐久和弹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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