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旁的人皆如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头盯着自己的盘子,似乎想将其中的肉质、青菜钻研个透彻。与此相比,魂灵修举着叉子猛刺盘中小番茄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看我,总是盯着儿孙婚姻大事不放,这不,又被讨厌了呢!”玉母沉默半晌,立刻笑着圆场。“儿孙自有儿孙福吗!”
说罢,她再次将话题扯偏,讲起玉念奴小时候的糗事来,终于将那件“仙人”之事掩盖过去了。
不过,魏倾璇却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云飞也相信,他一心成仙的目的是为了期待与妖明珠的再见,而这一系列事情的起因,也由于他在明珠去世后的未名之行中,真的,遇到了仙人……
此夜安稳无事,第二日一大早,约莫只有四五点钟的时候,云飞便被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惊醒了。有个女孩子在门外拉着长音,一边有节奏的叠指而敲,一边带着调子唱道:
“二~公~子~起~床~啦~”
一瞧窗外还是黑洞洞的一片,云飞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软乎乎的枕头往头上一压,假装睡得死没听见。
“二~公~子~起~床~啦~”
我听不见。云飞自我催眠道。
“二~公~子?”只听见门锁“哗啦”一声开了,那女孩子轻悄悄的走了进来。
“我起来了!”云飞“嗖”的一声从床上翻身坐起,头发被枕头揉的乱糟糟的,像是只因被人偷了蛋而炸毛的鸡。
“二~公~子~洗~漱~啦~”
女孩子将几个白色的搪瓷脸盆放在架子上,依次摆好崭新的牙具、香皂,然后将手一背,笑眯眯的看着他。
“要~不~要`明~月~帮~公~子~更~衣~呀~”
这种嗲嗲的长音让云飞感到不舒服,为他更衣的主张更是让他无法苟同。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用清凉的水洗漱了一番,刚才仅剩的一点点困意也消散了差不多了。冬天的天亮的很晚,所以云飞不得不掌了灯,去敲魏倾璇的门。
这人大约也是被明月强行唤起来的,正打着呵欠。“早啊。”
“早。蓝田玉家的人每天都起的这么早吗?”捎带上魏倾璇,两人又去东厢房敲玉念奴的房门。
“不知道,我在玉门关,冬天是要睡到九点多的。”看云飞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补充了一句。“晚上十点睡,还是。”
简单一算时间,竟然有十一个小时,云飞的脸色开始有些嫌弃了。“你是要冬眠吗?”
“早。”玉念奴也打着呵欠,头发还是乱糟糟的。
“今天有什么安排?”魏倾璇往门框上一倚,阻止他关上。“带我们出去玩玩?”
“玩什么?”玉念奴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一脸认真的问。
“你也要去啊。”不正面回答,他反而转头叮嘱云飞。
“我不去。”这人此时自然没那种心情,莫夜行可是不知将未名教折腾成什么样了,而玉安一句“懒得动”就断送了所有的希望,他得不懈地旁敲侧击才行。
“那你可别后悔啊,小子。”魏倾璇眯起眼睛,似笑非笑。“走,玉念奴,上次我们去的那个地儿赌玉去。”
魏倾璇假装说的心不在焉,从云飞身边擦肩而过,后者的耳朵微微一动。
“等会儿?干嘛去?”
“赌玉啊当然是,在蓝田,还有其他更好玩的东西吗?”魏倾璇摊手,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继而惋惜的摇了摇头。“反正你也不去呀,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等一下,我洗个脸先。”似乎之前与魏倾璇的赌玉之行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玉念奴罕见地特别主动,转身“砰”的一声关上门。
“那小子的玉术可是很厉害的。”魏倾璇并不着急去吃饭,反而往云飞身边一站,聊起闲话来。“蓝田玉家的玉术,我可是一点不懂,但他在还没开始修行的时候就已经摸到门道了。还有你的老师或者我也应该叫他一声老师,一手专门克制玉天的玉术,很强的。”
“嗯……”即便他不这样说,云飞也早就心动了,要知道蓝田县可是红尘中知名的产玉、赌玉圣地,有“蓝田日暖玉生烟”之称,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怎么能连玉都不碰,就这么走马观花的看一圈呢?
“加油工作。”这个时候魏倾璇竟然连让他反悔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拆桥,真是太贱了。
“嗯……其实这样想一想的话,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外公真的打定主意不想去,就算我磨破了嘴,他也是不会改变心意的。”云飞摸摸鼻子,努力给自己找借口。“再说还有外婆、闻人老师和师父呢,他们都是同辈的人,我这一个小辈的在那儿,怕是他们也不自在。”
“哦。”魏倾璇冷淡的说。
“你‘哦’什么?”听他这种态度,还真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云飞心中暗暗打鼓。
“打脸疼不,兄弟?”
“我乐意!”
约莫吃过早餐,东边的天渐渐泛起了些鱼肚白色,西边与中天的夜色淡了下去,如同淋了雨的水墨画一般。三个人和玉母简单说了一下,便开开心心的走出了玉家朱红的宅门。
“真压抑啊,那个地方。”还没走出两步,魏倾璇便轻松地舒展手臂,叹息一声。“同情你。”
“在妖地长大就很好?”玉念奴反问。
“妖地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未名教于你。”魏倾璇沿着地上青石板拼接的缝隙走,疏忽间,云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洛清秋休沐的时候带他出去,两个人就是这样走在国都的街头巷尾,并没说太多的话,但云飞时而便会想起那时的场景。
“你刚入未名教的时候,听说也被欺负的很惨吧?”
“哼,”玉念奴冷笑,“借了你的光了。”
“别那么不近人情吗,如果不是那一闹,你不也不会被迫从何教主的门下出来,转入玉峰?”
“那我还是要谢谢你喽?”
“不用谢。”魏倾璇笑道,好像真的是接受了玉念奴真诚的谢意一般。
“你这人……”后者摇头,无计可施。
魏倾璇和玉念奴口中的玉牌坊是某个街角处的一个小地方,这着实是让云飞第一眼看去,颇有些失望,不过门口立的个手写牌子却成功吸引了他的目光:
“赌玉每人白银千两,璇灵魂体及玉家嫡系……十倍以上?”
那“十倍”二字写的大大的,还在下面标了两个提示性的三角号。
“上次来的时候大概是两年前了吧?”魏倾璇欣赏着那招牌,有些怀念的样子。
“你们……”云飞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个牌子完全就是针对你们的吧?璇灵魂体说的就是魏倾璇吧!玉家嫡系也只有玉念奴一个吧?这东西是在这儿立了有两年了吧?话说你们当时是做了什么啊?把人家店主都吓到了吧?如果能拒客的话他早早就把你们拉入黑名单了吧?”
“也没什么啊,只不过简单的赌了场玉而已,我和他。”魏倾璇指了指玉念奴。“不过这里的原石品质一流,我们可是都开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喂,老板,我们进来啦!”
玉牌坊中的陈设不算讲究,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原石,被随意地堆在地上、架子上,二层是赌玉赌石用的雅间。柜台在临门的位置,上面趴着个年龄不大的小伙计,还在迷迷糊糊地流着口水。
“喂,小子,来客人了,叫你们老板出来。”魏倾璇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而后一惊。
“呦?这不是许老板本尊吗?两年不见年轻了不少啊!”
小伙计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他不过十四五岁,少年的样子与身材,不过一开口,却是厚重的大叔音。
“钱放这儿。”他连来人都没看,指了指柜台上空空的盒子。
“我们三个人啊,怎么放得下?”魏倾璇两只胳膊往柜台上一拄,少年坐在里面,高度仅到他的腰胯处。“不然,给便宜点吧,都是熟人了,打个八折?”
这时,那少年才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地张大嘴巴,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肯定是在做梦……”
这人已经不敢面对现实了!云飞心中怜悯他。
“这位客人,你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混蛋,长得真像。”少年自欺欺人地笑道。
“哦?是吗?”魏倾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会心一笑。“好巧好巧,那人也叫魏倾璇吗?”
肉眼可见的,少年细小的喉结动了一下,发出“咕嘟”一声。“呵呵……呵呵……同名同姓呢……”
醒醒吧,你啊!云飞真想脱口而出。
“那个人也是璇灵魂体吗?”魏倾璇继续恶劣地追问。
少年顿了顿,缓缓从柜台中走出来,那身高与年龄不知为何,让云飞一下子想到了魂灵修。
他低头走近,魏倾璇与玉念奴后退了两步,云飞猜测下一刻,这人就会抄起一只大木棒,蹦起来打两人的头了。
但是出乎意料,“呼啦”一声,少年竟恭恭敬敬地鞠了足足有个90°的躬!
“求求你们了,请离开吧!至少换一家祸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