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良先是一愕,接着脸上浮上一丝笑意,他本以为敬翔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才有如此坦然的表现,没想到敬翔也不能免俗,“多谢先生夸赞,我等还做的不够,让乡民过上富足安逸的生活,是我等的责任!”
“老夫是无缘看到那一幕了!”敬翔唏嘘道。“敬先生何来此言,经过几日的调查,先生似乎与那次袭击我范阳府军并无太大干系,或者不会担最大责任!”郑南良正声道:“敬先生,在我范阳府并无性命之忧啊!”
见郑南良如此说,敬翔并没有高兴起来,一些事他已然看开了,但若是范阳府将他无罪释放,抑或是罚刑数年,这让他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敬翔无声的叹了口气。
郑南良正要劝诫些什么,只见罗隐快步走了进来,“郑使!罪魁祸首已经被守备军士抓起来了!”
“好!很好!军士们可有损伤?怎么寻到他的?”郑南良亦是有些激动道,他一直按压着这个案件迟迟不肯审理,便是要揪出杀害千余军士真正的魁首,敬翔不过是带人受过。
若是查不出那人,给敬翔定罪,始终要有些顾虑,此刻终于将此人缉拿归案,郑南良才能彻底的了解此案。
“军士们只有几个轻伤,并无大碍,是巡逻军士,在城北五十里处,发现不妥,才动手将其逮捕羁押!”罗隐高兴的挥手道,治下的军士如此担当,让他也出了口恶气。
“哦!?可还有什么收获么?”郑南良到是见过了范阳府胜利的场面,此刻已经恢复了正常。
“发现几处匪兵窝点,相州营钱校尉,已经率兵前去清剿了,那人已经羁押回来了!”罗隐转头看向敬翔,“先生,可愿与他相见!?”
言语中有一丝揶揄之意,直教已经心静如水的敬翔,心中冒火,“老夫,有些累了!二位自便吧!”
话毕,拂袖而去。
郑南良看了一眼罗隐,也没去阻止,“将此人押到城头上,枭首示众!抄没其家财,其合族上下,尽数押去做苦役!”
“遵命!”罗隐拱手领命下去。
郑南良发布命令的声音很大,丝毫没有避讳还未走出门外的敬翔,“敬先生,此时作何感想啊?!”
敬翔的脚步顿了顿,未做应答,有些落寞的离去了。
郑南良是个认真的人,他接手相州惨案后,便开始了详细的调查,并没有因外部原因改变他做事的态度,在相州月余,便将此案查个底儿掉。
相州惨案的始作俑者,并非是敬翔,而是相州城中的一本地士族大豪,他本与敬翔等人是合作关系,但范阳府的到来,让他觉察到了一丝危机感,所幸联合素来与敬翔不合的符彦饶,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
凭借着相州本土人士地势优势,将千余范阳府军士,屠戮一空,虽然他们也伤亡不少,不过确是也打击了一下范阳府。
使得刘峰重新的制定了相、檀二州的治政概念,但发展方向却是与符彦饶等人相反,刘峰更加严格的控制二州郡,兵力虽没有增加,但在军士素质上,却是翻了个番。
而迅速赶来的范阳府内卫,更是将敬翔他们的聚会撞破,将敬翔、符彦饶等一干人,齐齐的羁押了起来,那人原本还想将敬翔解救出来,却不曾想,刚刚出城,便被发现了端倪,在逃出城外五十里,却还是被羁押了回来。
次日,相州城头,木笼中的人头,让相州乡民为之一惊,这还是范阳府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杀人示威。
尤其杀的还是相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当昔日在相州城中也当得一号人物的士绅,被破家流亡时,相州城风气为之一震。
那些街上巡逻的范阳府军士,即便他们笑的再和蔼,再灿烂,也挡不住带来的那股煞气。原本对范阳府诸多政策都不愿接受的相州土豪们,一日间也改变了态度,愿降地租,也愿卖地,到是让罗隐接下来的工作更好进行了些。
数天之后,白云天、白云明兄弟二人带领豹韬营踏进相州城,千余重甲骑军,踏着齐整的步子进入相州城,在相州城内外,还有些心怀不轨的人物,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相、檀、磁三州几乎都是一马平川,最适轻、重骑军行军作战,有豹韬营这样的大杀器存在,那些宵小之辈,一下子无法再兴风作浪了。
……
相州惨案的审理逐渐进入了尾声,符彦饶等一众直接参与的匪兵头目,罪恶程度严重的便直接被枭首示众了,而被胁从的头目,便罚落去做劳役。
至于敬翔,这个大难题,却是交给了从禹城而来的冯道,他们二人也曾同殿为臣,算的上是老相识。
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冯道也未上前见礼,自顾自的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敬大人,还请坐下吧!”举止间一股主人的做派。
敬翔似乎也不屑与冯道见礼叙旧,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冷哼了一句,“冯大人,北地的常青树啊,如今又在范阳府任职,啧啧,你找某是何事啊?”
“有过便罚,有功则赏!”冯道缓缓的说道:“这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
“老夫无功无过,又该如何处置呢?”
“自然是要礼聘先生了!”冯道嘴角向上一挑,“敬先生当知,范阳府上下对先生敬重的很。”
“老夫怕是与几位大人无缘了,只愿在这相州城中,做一富家翁,便足矣聊慰平生了!”敬翔当即拒绝道。本来请敬翔的想法,刘峰也有些,但敬翔是何等人物,若是能轻易的请到范阳府任职,他多年啦遵守的诺言,就被破了。
所以刘峰遣冯道打头阵,自己准备随时补上,不拿下敬翔誓不罢休。
“敬先生如此行事,怕是有些不妥吧!”冯道坦然相劝道:“相州惨案,先生虽未参与,但事后却也为此事做了许多遮掩,所以对先生的惩处,郑南良他们还在商量着。”
敬翔闻言冷哼了一声,事情又回到了起点。
冯道看到敬翔吃瘪,却是会心一笑,“或许先生憎恨冯某行事不光明磊落,但先生莫要忘记了,是先生有错在先啊!”
“若是为了惩罚某,那便请冯大人自己做主!何须戏耍敬某!?”敬翔如今是煮熟的鸭子,嘴上丝毫不软。
冯道丝毫不被敬翔所激,朗声道:“先生多此一问,冯某前来,只是为了看看昔日同僚,并没有要与先生商讨什么!”
“冯道,你莫要欺人太甚!”敬翔有些看不过冯道那股得意忘形之状,厉声斥道。
“敬翔,汝不过一阶下囚尔,何来张狂?若非我家君使敬重你,相州城头也有你的位置的!”冯道丝毫不软的回击着。
敬翔险些被气的跳了起来,若是被范阳府其他人,如此相激,敬翔可以完全无视,但是冯道却不同,他们曾同殿为臣过,自是相互熟悉,这个原本他看不起的士吏,如今却用这般教训的语气和他说话,这如何能教他忍得。
“这就是看重人的待遇?这是请人的态度?”敬翔舒了一口气,质问道。冯道看着他,脸上的揶揄之色慢慢地消失了,“请人?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声音突然变冷,“你敬翔大人,在相州一带也有近十年的时间了,可是为这相州城中数万乡民做过一件功德之事?”
这一问,到是将敬翔问住了,他喘着粗气,看着面若冷霜的冯道。
“每每以仁人志士自称,却丝毫不为家乡做出一丝贡献,近十年的时间,相、檀二州,几乎是尸横遍野,你敬翔竟然在这城内外中组建了如此一股力量,但却是为了自家的安宁!”冯道得理不饶人,“敬大人,你可惭愧?”
一句句话,如同重锤敲在敬翔的胸膛,这几日他都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从这一角度来看,冯道却是要比他强了太多。
冯道即便是几次更换朝廷,但他为乡民所做的一切,却都是实打实满满的利益,这也是不论是谁当政,都会请冯道出山的原因,因为冯道除却有识人的本领,更是乡民们所期盼的官员。
“军镇间相互征伐,某一老朽又能如何?不过范阳府所举,却是让某佩服!”敬翔拱了拱手,沉声道,“但即便范阳府将相、檀二州治理的繁荣起来,将来与大周闹翻之后,此地也将再被战火摧毁,何须多此一举呢?”
“是那个说我们范阳府会与朝中闹翻的?”冯道见敬翔松了口,也不再步步紧逼,微笑道:“范阳府亦是大周属地,两家不会道那个地步的!”
“自欺欺人吧!”敬翔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对眼下的时局大势,却也看的非常清楚。
冯道摊摊手,“这一切都是未知的,不过敬先生到是有可能看到这么一日,那便是相、檀二州,真正的繁荣起来。至于范阳府与大周的关系,这并不影响二州的乡民能否过上安逸的生活。我倒是更希望敬先生能加入范阳府,刘君使可是求贤若渴的,敬先生是有能力的人,隐退山林未免有些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