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多小时,胖子捏着一张纸从楼上下来,把楼上的处理意见念给我听。
看我不动声色,小家伙问,听懂了没有?
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拘留五天吗?我表现得很不屑。
胖子走到我跟前说,肖老师,你何必这样呢,你现在只要低个头,我马上去请示领导撤消对你的行政拘留。
不必了。我回答得很坚决。
好吧,如果你对这个处理意见有异议,可以请律师申请复议。胖子说完便消失在门外,他一定向上级复命去了。
而后进来两个协警,要我随他们到一个小房间拍照片,量身高,称体重。
折腾了好长时间,胖子和小家伙来了,要挽着我上车去人民医院体检。我说不要你们扶,我会走路。他们只好放开手,让我自己钻进小车,他们分别坐在我左侧右侧,生怕我越车逃脱。
到了人民医院,好像回到了人世间,两个人脸上又显出警惕之色。我笑道:“放心吧兄弟,我不会为这点事逃跑的,也不要你们扶,我自己来。”他们向医生做了一个手势,没有挂号没有缴费,为我做了血检和心电图。
我问:“这要我付钱吗?”
胖子也笑了:“放心吧,公家免费体检。”
坐在长椅上等体检结果,我问胖子:“要是查什么问题怎么办?”
“如果查重大疾病或者严重高血压,可能会放你回去。”胖子说,“不过,你这个样子估计不会有什么毛病。”
结果出来了,各方面指标正常。小家伙脸上没有表情,对我说:“上车吧。”
“到哪儿?”我随口一问。
“到白镇看守所。”小家伙说着,做了一个手势,让我走在胖子后面,他紧紧跟着我出了医院大门,重新登车,说了声“开车”,司机发动了机器,在夜幕之中直接向白镇方向驶去。
白镇四面水荡,只有一条公路通向外面,五十年代公安局在这里修建了一座看守所,位于白镇和下官河村之间,四面高墙无依无傍,周边皆是良田和水面,一览无余。没有人进去过,里面什么样子白镇很少有人说得清,只听说过我爷爷肖达全当年曾经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
大约三十分钟的样子,车子就到了白镇,外面黑得像厚厚的锅底,天上零零落落几颗星透着寒意。从这个地方出去再回到这个地方,虽然只有六七个小时,我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车子进了看守所大门,值班所长正在打电脑游戏,两个人把我交给他。这个所长我认识,姓秦,外乡人,经常在白镇街上吃面条。
秦所长一看到我说:“你就是骂颜成功的肖木?”
“是的。”我立在他身边说。
“你啊,我怎么说你好啊!明知道有一天会拘留,为什么还骂得遮遮掩掩的?要是我,非把他祖宗八代都骂出来。”说完他一把拉我坐到他身边,“肖老师啊,我敬佩你解决小人解救小民的胆气。你放心,在我这儿你吃不了苦,就当来旅游的吧,别跟这些王八蛋置气!”看得出他是个耿直的人,我喜欢这个脾气。
“哪有到自家门口旅游的?”我自嘲道。
他笑了:“到自家门口好啊,全是乡里乡亲的,没有人让你趟水。你进来这事,家里人知道吗?”
我说应该知道了。
“对,应该知道的。现在秋天了,晚上凉,要不让家里送床被子过来吧?”秦想得很仔细。
“那就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我老婆吧,要她送一条被子,再送点钱过来吧。”我把手机号码报给了他。
“好的,等我下班时打,她在白镇上吗?”
“在的,我打电话的话,估计她会骂我。”
“怕老婆是人之常情是人的最高美德,好事。对了,你吃饭了没有?哎呀,食堂关门了,你进去后泡袋方便面吧。你的钱包手机全部转过来了,先由我们暂时保管着,你要买什么生活用品的话,直接和里面的人联系,他们会在你的钱包里面扣除。走吧。”秦所长说完以后领着我进入监区。经过三道密码铁门,走到一条长长的过道里,过道边上有一排号子房。
秦所长像导游一样领着我,一边走,一边指着上面的楼顶说:“崔瑞祥这家伙就在上面,你认识吧?”
“认识,是水产局的局长。”
“财政局局长沈德平也在上面的,去年转到大丰农场去了,看他一副鬼式样子又可怜。”
接着,他朝第一间号子一努嘴:“这里面关的全是刑事犯,你看,那个小老头子就是农业银行行长冯程。”话音刚落,里面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一齐喊道:“首长好!”清一色黄色囚服,那个瘦小的冯程靠在墙边,脸朝着外,眼镜搭在耳朵上,一脸的沮丧。
“这些王八蛋都是有制服的,案子没结穿黄马夹,等判决就该换衣服了。你们行政拘留的没有黄马夹的,随便穿什么都可以。这些王八蛋最怕的是晚上提审,一见有人到号子来就发抖了。”秦所长一脸的厌恶,丝毫不理会号子里囚犯的问好,继续往前走。
到了第三间,他咣当一声打开铁门,里面的人全部站立列队。“首长好!”声音齐刷刷的。
秦所长让我站到队伍中,说:“王殊出列。”
一个小伙子向前一步,走出了歪歪扭扭的队伍。我用眼睛瞄了一下,有老有少,有衣冠整齐的,有衣衫不整的。
“王殊,你明天可以出去了,上午八点钟放你出去。出去以后给我好好的,不要再进来,再进来就直接到大丰去了,想让我剥你的皮都没有机会。”
“是。”王殊一个立正,恭顺得有些夸张。
“从明天开始,你队长的职务交给新来的肖木,今晚你把每天的任务给他讲一下。”
“是。”王殊又一个立正,然后侧过脸来看我。
秦所长面朝大家说:“这是新来的肖木,也是你们的新队长,你们要服从他的指挥,谁要偷懒,谁要搞鬼,我那儿有监控,哪个老气横气,小心我剥了他的皮。”看到没人应答,他强调一句,“耳朵聋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声音特别响亮。秦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咣当一下锁上了牢门。
秦一走,号子里的人向我围拢过来,王殊问我:“大哥,你是什么事进来的?”
“在网上骂干部的。你呢?”
王殊笑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捣壶子的,你是文字狱。”说着,他指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说:“这家伙叫许二,吃饱了饭没事干,打110说长安大桥下有两个*。”
许二一脸苦笑。王殊揪他的耳朵说:“给新来的队长讲讲你的英雄事迹吧。”
“有什么好讲的!”许二的脸拼命往下埋。
“你妈妈的,不讲小心老子揍你!”王殊左手挥起了拳头,就要砸下去。
“你放手我就讲。”许二一边挣脱一边还在讲条件。王殊放开他,他便讲了起来。估计他已经讲了好多次,思路清晰,语言流畅。
许二家住在城郊十里亭,因为房屋翻建和邻居村支书发生摩擦,双方差点动用到家族势力进行火并以决一死战。派出所闻讯出面制止并调解,最后各打五十大板。明明支书家无理取闹,现在各打五十大板,许二不服,明明派出所袒护了支书,越想越怄火,把怨愤全结到公安身上,便想出了个恶作剧,来作弄作弄做公安的。
这天他用公用电话打电话到110,说发现市区长安大桥底下有两颗*。公安接到报警后非常重视,立即对长安大桥实行交通管制,并派出十多名特警前往长安大桥排查*,可是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到最后在一个水泥缝里找到一个红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张扑克牌,大小王两张,四个2子。特警鼻子都气歪了,原来是这样两个*!
回头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许二,把他抓到公安局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便关到这里来了。
说完以后,许二倒在铺上,四脚朝天。
有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笑了,说:“老百姓捉弄政府,这是社会的怪现象。”
王殊向我介绍:“这位是我们当中的知识分子,曹作家,写小说进来的。”
我不怎么看小说,只是前段时间看了一篇网络连载小说《昭阳传奇大观》,写的全是昭阳官场上的事情,纪实性很强,读起来相当过瘾。
我问:“曹老师,你写个小说为什么会拘留的?”
曹先生高子很高,两个裤脚拖到了地下,我知道全是没有裤带的原因。他可能感觉到我在看他的裤子,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小说是网络小说,因为触犯了某些人的隐私和权威,他们找了文化局和宣传部一帮子假文人在网上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我中了他们的圈套,一气之下说出了小说的人物原型。就这样,他们以诽谤政府官员罪把我关了进来。”
我一听,连忙问:“这个小说是不是《昭阳大传奇》,你就是胡安老师吧?”
“正是,请问阁下是?”
“我是昭阳论坛版主一支短笛。”
“哎呀,失敬失敬,想不到在这里遇到阁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说着,一把握住我的手,拼命地摇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