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张嫣更加起疑,“本宫让你说说皇上的病情,饶什么命?”
“皇后娘娘,”李胜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小太监,“皇后娘娘绕了臣的性命,臣才敢说。”
“好,你说。”张嫣有一种预感,不觉头皮一阵发麻。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本宫不会怪罪于你。”
“皇后娘娘,皇上大行之日不远矣!皇后娘娘要早作准备。”李胜之看了张嫣一眼,又埋下头去,他根本不敢再看张嫣的眼睛。
“你说什么?”娇小的张嫣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李胜的衣领,“你敢诅咒皇上?”
“奴才怎敢诅咒皇上、欺瞒皇后娘娘?”李胜吓得都要哭了,“太医院十天前就已经确诊,魏公公已经知道了。”
张嫣无力地松开小手,眼神顿时空洞起来,脑子也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茫然地回到朱由校的寝宫。
朱由校还在沉睡。张嫣遣走了所有的小太监,独自坐在朱由校的床头,细细端详朱由校的脸庞。
朱由校的眼窝微微下陷,脸上也有些变形。张嫣伸出食指轻轻抚了一下朱由校的脸,不禁吓了一跳:手指无意按下去的凹起竟然没有复原。
脸上的浮肿是生命末期的象征。
张嫣这才相信李胜的话,她在心里大骂:这个魏阉,竟然对本宫隐瞒皇上的病情。
…………
魏府,内书房。
魏忠贤独自坐在主位的枣木椅上。自从确信皇帝大行之日不远,他就一直思考皇位继承人的问题。朱由校没有子嗣,传承皇位的最有可能就是朱由检,但从朱由检最近一系列的行动来看,恐怕不像朱由校那样不理朝政,控制的难度很大。
“九千岁,人来了。”管家轻轻敲了敲门。
“让他进来吧!”魏忠贤的声音很阴深,在这空荡荡的内室,很是恐怖。
“是,九千岁。”管家退下,门口闪出一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鹰眉虎鼻,不怒自威。
管家带上门出去了,来人跪倒在魏忠贤座位前:“孩儿拜见父亲。”
“尔耕,起来吧!”魏忠贤的语气尽量柔和些。
“是,父亲大人。”田尔耕在一张低矮的椅子上坐下来。
“尔耕,坐近些。让咱家好好看看你。”魏忠贤尖利的嗓子刺得这静室中的空气龙行蛇舞。
田尔耕只得移动座椅,在魏忠贤面前五步坐下。五步是安全距离,非嫡系子孙不得靠近。他看着魏忠贤,不知道魏忠贤今晚演的是哪一出。
“尔耕,咱家平日待你如何?”魏忠贤冷不防又冒出一句。
今晚的气氛越来越不同寻常,田尔耕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他要先看事情的发展。“父亲大人待孩儿恩重如山,孩儿的一切都是父亲大人给的。”
忠贤终于露出笑脸,在昏黄的烛光下,他的大白牙显得特别阴森。“尔耕可知皇上龙体欠安?”
“回父亲大人,孩儿知道一些,但未得详细。”田尔耕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当然不知道皇上已经病人膏肓。
“尔耕,你说说,如果皇帝有个万一,咱家是说如果,那皇位由谁继承?”魏忠贤的大白牙继续阴森着田尔耕。
这个问题太大,田尔耕想了一会,“皇上没有子嗣,最近的宗亲只有一人,必是信王。”田尔耕暗自心惊,虽然魏忠贤一再掩饰,但从他的片言中还是可以听出,皇上的身子一定不妙。而自己作为皇帝的亲军首领,却不得而知,魏忠贤的讯息封闭得好厉害。
“如果信王登基,和当今皇上相比,如何?”魏忠贤不由田尔耕多想。
“难说。”田尔耕打个太极,却发现魏忠贤阴森森的大白牙已经不见,脸上显示一股不满,赶紧补了句:“信王善于统兵,又足智多谋。恐怕我辈的好日子到头了。”
魏忠贤这才满意:“尔耕,能不能由旁系郡王继承大统?”
田尔耕立时出了一身冷汗,他隐隐明白魏忠贤召见自己的原因。“父亲大人,朝中群臣都很正统,若是选中其他郡王,除非……”他不敢说下去了。
魏忠贤一目光鼓励:“尔耕,此处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不必有所顾虑,大胆说下去。”
田尔耕硬着头皮:“除非……除非信王死了。”
魏忠贤再次露出笑容,“尔耕,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你可有办法?”
该死!真的是让我刺杀信王。
田尔耕迅速在脑中盘算着,此事只是自己和魏忠贤的口头约定,没有任何人证。万一刺杀不成,将来信王继承大统,自己可是灭门之罪;就算成功了,新君登基,对于信王的死,他要辟清干系,也不能不彻底清查。
那时人家可不会感激自己刺杀信王,为他的登基扫清道路。在朝臣的压力下,他无论如何都会彻查凶手。魏忠贤为了向新君邀功,会不会将自己交出去?
田尔耕的后背已经湿透,这和上次刺杀朱由检不同。上次朱由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亲王,只要魏忠贤能说服朱由校,只要朱由校不追究,谁也不会拿他的死说事。但现在朱由检是实际上的储君,他的生死干系着大明的未来。
田尔耕已经做了决定,拼着让魏忠贤大骂一顿,拼着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当,也决不能刺杀朱由检,给自己惹上杀身甚至灭门之祸。
魏忠贤已经等得不耐烦,愠怒已经代替了他的大白牙:“尔耕,你怎么看?”
“孩儿一切都听父亲的。”田尔耕一旦打定了主意,心中也安定下来,太极,他还是会耍的。
“混帐!我是问你的意见。”魏忠贤真的恼了,平时为了升迁、银子,一个个父亲、干爹的,到了关键的时刻,就掉链子。难道要我承担轼君的罪名?
田尔耕大恐,跪在魏忠贤的椅子前,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一个劲地叩头,整个书房都能听到他的叩头声。
“起来,没用的东西。”魏忠贤的语气转缓,“如果老五登基,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父亲大人,孩儿不是武将,对于今后的发展,孩儿委实不知。孩儿的一切,全靠父亲大人的提携。”田尔耕将太极舞得更圆了。
“那咱家让你去刺杀老五,你可有把握?”魏忠贤还不死心,他的身子尽量前倾,似乎要把田尔耕内心的想法全部看透,“如果成功了,咱家可以让你去做一省的总兵。那可是天高皇帝远,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先打脸,再给颗甜枣。魏忠贤对人心看得很透。他身边的这些人,那个不是为了利益?要不是为了利益的诱惑,谁会愿意跟着他这个阉人?
“父亲大人,孩儿手下的这些锦衣卫,父亲大人也知道,拿个文官、百姓还差不多。而信王身边不仅有三百名特战队的士兵,更是住在军营,孩儿……”
“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魏忠贤气急,从椅子上起身,狠狠踹了田尔耕一脚,又指着田尔耕的鼻子大骂:“咱家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废物。”
田尔耕连滚带爬,找到房门:“孩儿辞别父亲。”然后一溜烟跑出了魏府。
坤宁宫,张嫣也是备受煎熬。
皇上大行之日不远,这是太医院集体确诊的结果,一般不会出现误诊,否则太医们的人头一个都保不住。
张嫣头痛的是皇上没有子嗣,这传承大统的事就麻烦。
朱由校对张嫣还是不错的,不管魏忠贤、客映月如何鼓吹张嫣的不是,但朱由校一直非常尊重国母张嫣,处处维护张嫣的安全。后宫中的妃子被魏忠贤、客映月以假传圣旨的方式逼死不少,但他们却不敢动张嫣一跟汗毛。
虽然朱由校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去过坤宁宫,但在美女如云集、美女如草芥的后宫,守寡和守活寡也是常有的事,即使皇后也不例外。
张嫣在坤宁宫不安地踱来踱去。她早就想到信王朱由检,这是宫中除了朱由校之外,她最亲近的人,又是朱由校唯一的亲弟弟。但朱由检远在陕西,他能平安回来吗?魏忠贤会不会在半路拦截他?
张嫣想到上次朱由检被刺一事,那时的朱由检都能全身而退,今天的朱由检已经掌握一定的兵权。如果朱由检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即使当上皇帝,也是魏忠贤一伙的傀儡。
怎样让朱由检秘密回京?朝廷要害部门都是魏忠贤的人,如果让朝廷通知朱由检,魏忠贤必定知道,保不准他会派人在半路刺杀朱由检。她盘算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人。
张嫣带着两名宫女,自己也穿了宫女的服装,从坤宁门偷偷出了皇宫。
信王府一片寂静。自从朱由检去了陕西,周玉凤就紧闭了大门,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从偏门进出。
“娘娘,咱们叫开大门吧!”陪同张嫣的宫女自然不能让张嫣从偏门进入。
“不,我们一定要低调,谁知道这信王府的周围有没有魏忠贤的人在监视。”张嫣带着宫女从偏门进了信王府。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周玉凤哪知道张嫣突然驾到,慌忙匍匐行礼。
“风儿,起来。”张嫣轻笑,“信王在陕西为国平叛,凤儿过得可好?”
“回皇后娘娘,奴婢一切安好。”周玉凤又打千行礼。
“凤儿,不用多礼,我要到你的内室瞧瞧,看凤儿是否真的过得好。”张嫣以目示意,跟随她的两名宫女自动退下去。
周玉凤一看,知道皇后有话要说,也让自己的宫女退下。
张嫣随周玉凤来到她的寝宫,见四下无人:“凤儿,此处说话可方便。”
“皇后娘娘娘放心,此处并无第三人。”周玉凤随手关上房门。
张嫣耳语一番,周玉凤大惊:“皇后娘娘,这……”
“时间已经不多,凤儿千万不要误事。我不能在这儿久待,就此离去。”
“是,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张嫣走后,周玉凤思考片刻,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小字,然后唤来徐应元:“事关重大,应元,你立刻去军校,务必见到周文启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