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叶嘉薇都没有出过门,没这心思也没那心情,聂宅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一种紧张的气氛。零点看书现在她们吃饭,走动都极少话。叶嘉薇也越发沉默,每天最关心的事便是报纸,看上面有没有关于广州的只字片语,昨天日本人又投了炮弹,前天又开始攻城,革命军又如何抵抗。叶嘉薇每一条都看得心惊胆战。除此之外便只有聂风带回来的消息。聂维钧还是没准备回来。
上海的天气比广州城要冷得多,干冷的风吹得人都要面瘫了。庭院里的大榕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衬得天空越发空旷,叶嘉薇心里也随之空落落的。
菊婶刚刚煮了饭,叫她去吃,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李织在这边似乎也很忙,继续去搜集消息,无论各地,消息是最重要的。而聂风整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数下来,就只有她和叶雁无所事事,只能胡思乱想了。
可是她真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慢慢垂下精致的眉目,连树木也懒得看了。菊婶担忧地站在一旁,看着少夫人这副样子,心里也揪得紧。“少夫人,再不进去饭菜便要凉了。今天是雁熬的粥,她还在里头等我们呢。”
叶嘉薇嗯了一声,但是还是站着一动不动,未曾对一个人这般牵肠挂肚,该如何是好。那个男人也是的,好歹给她回封信或者是电话啊!家里不是有电话嘛!
“少夫人,要不这样吧,我们吃完饭我跟你去绣个香包,时候少主入睡前,床头都会放着夫人绣的香包。相信等他过来一看,肯定觉得十分惊喜。”菊婶道。
叶嘉薇沉静的眉目动了动,总算移开了脚步,“好。”
菊婶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纤细的背影,少夫人来这里不过几天,就消瘦成这样了,要是被少主看到不得心疼死。少主是她从看到大的,得逾越一些,心里早就当他是亲生儿子,看见自己孩子的心上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她也替他心疼啊。
叶雁看见叶嘉薇这副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只得故作轻松,席间了好几个笑话,可是叶嘉薇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吃完饭便跟着菊婶去了后庭,菊婶的针线活十分了得,一枚的绣花针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一只栩栩如生的鸟便出现在丝巾上。叶嘉薇去了国外几年,早就把这些忘光了,叫她拿刀解剖可能三两下便搞定了,况且当初是她爹逼着她学的,也没有多认真。
纤纤玉手拿着同样巧的绣花针,叶嘉薇的眉头皱得更紧,“菊婶……为什么我会绣成这样……”
菊婶探头一看,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叶嘉薇手上拿着那块布,被她的针线缠绕得不像样,完全没有鸳鸯的样子。“少夫人,您很久没有碰过这些活了吧?这也怪不得你,要不是我家织时候整天被我逼着,估计她也不会。这几年我不在她身边怕且她也松懈了。”
“李织也会这个吗?”叶嘉薇想了想,该不会聂维钧的东西都是李织绣的吧?
菊婶憨憨一笑,“是啊,因为她跟在少主身边,肯定要服侍妥帖。大部分的东西都学了一些,不上很精,也拿得出手这样。”菊婶着在箩里翻了翻,“这是织十岁绣的,这儿还有个落款呢,错不了。”
叶嘉薇接过来一看,两只栩栩如生的燕子翻飞绕梁。她倒吸了一口气,天哪,十岁的姑娘的绣活这般好,让她这个绣鸳鸯绣成三角形的人怎么活?看来她要加倍努力了,为了送聂维钧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而且她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不能输给李织。嗯,加油吧!
想着,斗志都昂扬了不少,“菊婶,您能不能教一下我如何起针?还有一些该注意的地方。”
菊婶耐心地一一讲给她听,叶嘉薇一开始还是不太懂,但是熟能生巧,慢慢地自己也摸清了套路,她把解剖用刀的知识都运用进去,很快地也可以绣出一些简单的叶子了。不过她想给聂维钧绣一只老虎,他这么霸道,整只老虎最配他了,只是路漫漫兮何其远啊。
叶嘉薇绣了一天,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菊婶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做别的事了。看着绣帕上不成型的“老虎”,还是无奈地拔了线头,打算重新来过。
聂风敲了敲朱红色的柱子,叶嘉薇回头看见是他,想必是有什么消息了,“聂风,是不是聂维钧要回来了?”
聂风的表情有些怪异,还是慢慢了出来,“叶姐,您听了别激动,冷静一些。”
叶嘉薇心头一紧,“怎么了?你直便是。”
“少主在广州城撑了几天,昨天已经迫于无奈要走了。本来已经好好地在飞机上了,可是没想到空中也不安全了。那架飞机,在半空被日本的炮弹击落,现在全机的人,不知生死……”聂风艰难地把话完,闭上了眼睛。
叶嘉薇手上的针一错位,扎中了手指,顿时鲜血冒了出来。十指连心,她好像心里也被扎了似的,生疼生疼的。“你是聂维钧也在那架飞机上?而那架飞机坠落了?”
“是。”聂风咬着牙关,挤出了这个字。
叶嘉薇静静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再开口,喉咙都有些干涩,“不可能,他不会有事的,强大如他,怎么会轻易出事?他让我在上海等他的,不然我过来干嘛?有什么意义?你们确定他出事了吗?生死不明的消息不要告诉我!你出去!”
聂风眼眶有些发热,“叶姐,您别这样……好好冷静一下,我们会继续去查的。”
“除了他到达的消息,别告诉我其他的事。你下去吧。”叶嘉薇表情已经恢复到刚才淡淡的样子,声音也没什么异样。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是破了多大的一个洞。她重新拿起绣花针,她想给他绣一只老虎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落进了绣帕里,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风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身影竟有些踉跄。
慢慢地又过去了三天,聂风没有再给叶嘉薇带任何消息,她每天除了吃饭,便是回到后庭开始绣她的老虎。她想等到聂维钧来了,送给他一只好看的老虎,可是她绣了这么久还是只能绣出一只猫。不定他来了又要笑她了。
想了想猫也没什么不好啊,起码够可爱。像极了别扭的聂维钧。
菊婶和叶雁大概也知道了消息,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云惨淡。叶雁心翼翼地跟叶嘉薇话,她却像平常一样回答,话里反而多了几分俏皮。
但是越是这样,叶雁越觉得不妥,她都要急哭了,“姐,你若不开心出来便是,要不然哭也可以的。你别什么都憋在心里……雁求你了……”
叶嘉薇疑惑地抬头,“为什么我会不开心?我很开心啊,为什么要哭?我只是把老虎绣成了一只猫。”着她又叹了叹气,“果然绣活真不适合我,我还是应该拿刀去切人的肚子。聂维钧这厮肯定是要笑我的。”
“姐……”
“好了,你别在这儿妨碍我了,要在聂维钧回来之前,我得绣好这只老虎。”
“姐你别这样……聂少可能已经……”
“雁!我不准你这样话!”叶嘉薇严厉地喝了一声,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凶过叶雁了。可是她受不住别人聂维钧的半不好,什么不测什么生死的。什么都不确定为什么要去乱?不能给她留一个希望吗?为什么连希望都不肯留给她?
叶雁看着叶嘉薇这样,不由得红了眼眶,“我知道了,姐。我给你端个糖水吧,刚刚熬了汤圆。”
等到叶雁下去之后,叶嘉薇才像没了全身力气一样瘫软在地上,她撑得好辛苦,可是还是要撑下去,只要一天不确定他是生是死,她就一直等下去。
过了一会,她又重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绣花针,一针一线慢慢绣了起来。
又是一个无眠的深夜,都已经三天了,聂维钧怎么还不到?叶嘉薇白天从厨房拿了一坛酒,现在正坐在庭院里看月。那人以前也是这样,忽然出现在墙上。希望今晚他也会这样。
叶嘉薇拿出茶杯,一杯一杯斟满,一杯一杯喝下肚。可是今晚的酒特别苦,苦到她想哭。她可以感觉到冰凉的液体穿过食道落进胃里,引起一阵战栗,大冷天里喝酒,最刺激了。她未曾跟聂维钧在大冬天里对饮过呢,等他来了,一定要抓他喝上一杯。
叶嘉薇微微笑了起来,可是很快嘴角又撇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当日不硬扯着他一起过来?为什么他要那么大公无私?为什么为什么……叶嘉薇后悔,后悔死了。
她觉得他没有死,可是事实是不是这样,她心里一底都没有,现在已经三天了。他半消息都没有,凶多吉少,这个词她不想用,可是不由自主会想到,她真想敲破自己的脑袋。
“你过让我在上海等你的。为什么还不来?再不来,我就回广州找你了。我是这样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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