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素问心中惦记着诸事未完,也没有闲适的心情太过歇息,由南珠伺候着匆匆吃了几口好消化的清粥小菜便拿了地址前去寻人。
拒绝了南珠想要随侍的请求,尹素问还是坚持要自己孤身前往,那位李老听来也是个不寻常的奇怪人,自己没有与他接触过,摸不准对方是个什么脾气性格,她一人前去即便有些什么意外也方便处理应付。按理说,对方是与尹老爷颇有交情的前辈,自己初次拜访又有事相求总应该要备一份不薄的礼物才好,尹素问想来想去最终却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那样一个富甲一方又脾气古怪的老人,她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恐怕都不容易让对方倾心。
老管家给的地址离尹府不算远,只是不在主街之上,要在巷弄之间穿梭几回才能迂回找着那座名唤“风西楼”的宅子。准确来说,那既不是一座府邸,也不算是一座普通的宅子,反而是一座半隐蔽式的花楼。
尹素问寻至了楼前,却是怔怔地站在楼下有些进退为难,这一刻她才一下想明白了,为何那老管家此前在谈及李老的地址时会有那样不自觉的尴尬与劝告。早知如此,她一个女儿家当真是不该孤身前来自寻尴尬的,更何况,她对这样寻欢的地方还有着前车之鉴的阴影。
大离国多年富庶,国富兵强之外声色犬马的享乐之事自然也少不了。风西楼虽然是座花楼,声望地位却要远远高出府城内寻常的寻欢场所,这里由内而外、由人到物的一应规格全是最高的选择标准,楼中不要什么庸脂俗粉,迎来送往的也皆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更有府城外的达官贵人、才子名仕远道慕名而来。香风美酒配诗画佳人,往来鸿儒伴显贵重臣,这里连缀的几座小楼不像是什么欢场反而更像是一处隐蔽的风西极乐人间乐土。
风西楼再有自己的别致诱人之处,也是对于那些潇洒风流的男子而言的,在尹素问看来,这里也不过是一处高端些的香粉欢场罢了。而常年沉迷于此处的人,则同样被披上了一层旖旎不正的粉色外衫,即便再是什么神秘难得的奇人,在尹素问心里也瞬间失了神彩。
“哼,天下乌鸦一般黑,倒是个为老不尊的。”
来到这样的地方,总是难免想起当年花盈盈那样的人来,强迫着自己挥去脑海中的灰色影像,尹素问暗自鄙夷一番那位尚未见面的李老,心中更是犹豫自己要不要真的进去寻人。
正午的日头还在,正是炎热的时候,她心中又有些焦虑,没一会便渗出了些薄汗。正在踟蹰之际,回头却见着一个身姿娇俏的人影几步行至了自己身边。
“敢问姑娘可是尹家小姐?”
来人是个粉面含春的妙龄女子,容貌清丽眼波身段中又带一丝妩媚,浅色裙衫外罩了一袭薄纱,仿佛画中女子正聘聘婷婷地莲步而来,竟是连尹素问都一时移不开了眼睛。对方轻吟浅笑地与她问过一句话后便站着不动只微微笑着看她,没有一丝羞怯不适,虽是香肩半露但并非浓妆艳抹,倒是没有让尹素问心生反感。
“正是,姑娘怎么认得我?”
“既是尹家小姐还请前往内庭一叙,李老已经恭候多时。”
那娇俏女子并没有与尹素问多谈,只言语客气地将她带往内庭,像是那李老早料到自己会于今日来此处寻人。这样一想,尹素问又觉得这位老者确实是有些不简单。
风西楼由几座独立的小楼相互勾连组成,各座小楼的装饰风格完全不同且带有自己独立的庭院设施,平日里既可以各自为政又可以互通有无,居住起来反而要比层层递进的寻常大宅更方便有趣一些。娇俏女子将尹素问引至最里侧的一座小楼楼下便软语告辞,言说她们的身份所限是不得擅自上楼的,只要尹素问自己行至第三层楼梯口左手边的一间即是李老的住处。
这位传说中的李老未见其人便处处彰显着自己的奇怪品位与风格,尹素问反倒是习惯了。不过,一路攀上第三层楼梯之上,右手的佩剑却是没有松懈,直到阵阵琴音传到了楼梯口,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缓解。那琴声不是什么时兴的迷情小调,反而是一首原汁原味的古曲高山流水遇知音。
琴音杳渺又清灵,如珍珠玉盘似汩汩清泉,情绪饱满之处却又暗藏了愁思点点。尹素问自认不算是对古琴有所研究的,倒也听得出这样的琴音之中并没有半分狭促或杀机,故而又悄悄按下了手中的佩剑。想来音为心声,能弹出这样曲子的老者也不会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凶恶之人。
小楼的第三层装饰与其他楼层相比要精致豪华了不少,不过却没见着一处金银雕漆的痕迹,反倒是处处透露出一派厚重古朴的名仕作风。脚下的木质地板不知是用了什么木料,几步踩上去柔软踏实没有丝毫杂音反而有淡淡的林木香气。她顺着左手的方向行至门前,尚未抬手敲门便听得门内琴声戛然而止,一阵低沉又不甚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门没关,请进。”
刚过午时,屋内光线还算充足,没见着有人只隐约察觉珠帘之后有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尹素问推门抬头最先见着的反倒是斜对面半开的轩窗。窗外的花树开得正好,并非一片姹紫嫣红只清一色的全是白色的花束。屋里熏了香,远远地掺了些花香,她倒是一时也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熏香,只觉得的心旷神怡,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冒昧前来,还望没有打扰李老清净。”
微微垂了眼眸,客气地与帘后的人影问安。出于礼貌,尹素问止了脚步亦没有再肆意观察屋内的情况,只恭敬又不失风度地侧身站在了珠帘之外。
“尹小姐,别来无恙啊。”
一双指骨分明的白皙手臂执了一柄玉扇,缓缓伸出挑起了帘子,随着一声言语轻松的答话而款款走出了一名华服男子。男子银袍玉带,没有戴冠只一枚银簪绾发,随性却不散漫,二十几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反而比同龄的女子更胜美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