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华早上一上班就对办公室里的人说:“看看,被我说中了!”
在六处的办公室里,有两个人永远都对闲话、废话和工作无关的话有积极参与的热情,那就是李卫国和张爱红。
也不知道是年龄的原因还是经历过同一个时代的因素,李卫国和张爱红其实对小道消息之类的反应基本相同,实质上在心里都非常感兴趣,但是却总表现的一幅“高风亮节”般的漠然视之态度,他们俩喜欢居高临下带动他人先参与话题,而后再以过来人的姿态评头论足一番做个最后总结,或者就像领导对某件事下定论一样的一锤定音。
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毕竟男女之间肚脐眼以下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直位列家长里短的闲话榜首,刘伟强和萧蔷蔷刚刚出了事,马英华一大早的不是说刘伟强和萧蔷蔷还能是说什么?再者,关心则乱,刘伟强出了事,信息与政策法规处处长的位置应该轮到谁来上?按资排辈,不是李卫国也就是张爱红了,他们倒是真没将冯喆这个副处长考虑在列,究其原因就是冯喆来六处的时间太短了,用李卫国的话就是:小冯同志在工作上是兢兢业业的,是任劳任怨的,是那个……啊,什么的嘛,年轻人嘛,是要多干多做,这样才能尽快的提高自己的业务本领、才能缩短和老同志之间的距离嘛。
所以,马英华一开口李卫国就搭腔了:“什么事情嘛?”
“老李,我昨个就说了,萧蔷蔷是勾引刘处长,刘处长根本就不存在强奸萧蔷蔷的可能!”
“哦?怎么,有确切的消息?”张爱红追着问。
马英华看屋里其他人也注意着自己,也没坐下,站着说道:“公安那边的消息都出来了,根本就没有检测出两人有强奸和被强奸的证据,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强奸!”
“啊?”
“嗯?”
李卫国和张爱红瞬间都有些失望,张爱红愤愤的说:“不是强奸,那萧蔷蔷喊什么?这个女人一天总是一惊一乍的!”
“哦,那就像是小马昨天说的,小刘顶多和小萧之间有暧昧,结果被大家发现了,于是故意的闹,目的就是洗白自己嘛……这个女同志,怎么可以讲没有根据的话,还跳楼,让大家都虚惊一场。”
被大家发现?让谁虚惊一场?冒裕鸿看了冯喆一眼,冯喆则看着李卫国似乎没留意冒裕鸿的探寻。
冒裕鸿这时忽然开了口:“我也对萧蔷蔷昨天喊着冤枉刘处的那件事一直存着怀疑的,这下好了,事情搞明白就行,人家两个那个,咳咳,那能算什么事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情我愿,不涉及犯法……”
“怎么就不涉及犯法?哦,非得触犯法律才是事?这影响多坏!”张爱红打断了冒裕鸿:“六处这下声名扫地了,处长带头耍流氓,屋里吹喇叭,怎么是没什么大不了呢?”
冒裕鸿笑笑的说:“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处长带头耍流氓?这话不能这样说吧?难道大家都跟着刘处流氓了?”
冒裕鸿一说,屋里的人都说冒裕鸿怎么说话,冒裕鸿笑:“张副处的意思可不就是这样?”
“我怎么就是那个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他给六处带来了很坏很坏的影响!”
张爱红有些恼怒,冒裕鸿还是笑笑的:“我的张副处长!带来很坏影响的是萧蔷蔷!你情我愿的她喊什么喊!再说这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年代,男女之间开放着呢,开放搞活嘛,不开放,怎么搞活?我给大家说,前几天,我和一高中同学碰上了,多年没见,两人喝了几杯,然后他非拉着我去他家认门,晚上嘛,一到他家,他本身喝的有点多,一扇门一扇门的推开给我展览,给我介绍说这是他家的厕所,这是他家的厨房,这是他家的卧室,这时我见床上有一男一女两人睡着,我当时就愣了,我那同学没事一样,又拉我看别的房间去了,还说这是他儿子的房间——他儿子上学住校呢!”
李卫国脸上欲笑不笑的问:“那床上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冒裕鸿的那位同学的老婆和他老婆的情人呗!”马英华一说,冒裕鸿对着她伸了一下大拇指:“马大姐,您真高!”
马英华说道:“小冒说的也是,现在谁也不会为了男女之间的事而怎么着啦,要是当事人的家属不闹,单位里顶多就是把那一男一女的给调开,我说,我家老马他们厂就发生过这种事,厂宣办的和财务科的两人好上了,被人撞见,厂里当然没法呆了,结果一个去了别的厂,一个去了街道办,大家说一阵,也就过去了,关键是,那两人还因祸得福,这会老马的厂不行了,多少人都下岗,可人家两呢,裤裆里一利索,倒是还捣鼓到了比较理想的工作岗位,这都什么事?”
裤裆里一利索?捣鼓?马英华的用词让张爱红又是一阵的鄙视。
薛修德也跟着说道:“星期六我骑车去郊外钓鱼,一会不远处停了一辆车,车里的人也没下来,可一会车就一摇一晃的,我以为是抢劫了什么的,走过去隔着玻璃才发现里面是一男一女的光着身子在一起,那女的一见有人倒是捂住脸,男的倒好,他看着我也不从女的身上起来,抓起了衣服从里面掏出了两百块钱从车窗里塞出来让我走远点……”
张爱红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介晓就像没听到薛修德的话,李卫国起身哈哈的笑着出去了,薛修德本来是想说自己礼拜天一个人无聊的,可介晓没有反应,他也就没往下面继续。
过了有二十多分钟,李卫国还是没进来,冯喆觉得李卫国可能是去哪打探关于刘伟强的消息,或者就是抓紧时间活动看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顶替刘伟强职务去了,张爱红一会可能也觉得李卫国的行迹有些可疑,她也出去了,冒裕鸿的视线将张爱红目送到了窗户外,回头看到冯喆正在看着自己,就做了一个“你瞧瞧”的表情。
冯喆在等着阚敢为或者吴思凡的电话,不过一天过去了都没有等到,李卫国和张爱红倒是源源不断的将刘伟强和萧蔷蔷事件的最新情况回来进行了播报:刘伟强的确没有强奸萧蔷蔷,两人昨天也没有在身体上有实质性的进入,萧蔷蔷就是因为被冒裕鸿和李卫国撞见了反咬刘伟强一口借以洗脱自己,刘伟强顶多就是作风问题,不会受到刑事处罚。
……
刘伟强在事发的第三天很早的就到了单位,他坐在自己那四十多平房的办公室里呆呆的不吭声,虚掩着门在屋里一声不响。
萧蔷蔷倒是没有回处里上班,办公室的人昨天一整天都在议论刘伟强,这下刘伟强来了,大家却再也没有涉及关于刘伟强和萧蔷蔷一个字的评论。
倒是冒裕鸿,他到了九点多的时候去了刘伟强那边,敲门进去,刘伟强坐在前天他被公安带走时坐的那个沙发上看着办公桌上那束已经凋谢的花,目光呆滞。
冒裕鸿站了有几分钟,刘伟强一直没吭声,冒裕鸿停了一会说:“刘处,我真是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刘伟强还是没说话,冒裕鸿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继续了,转身走了出去。
空气异常的沉闷,仿佛要下雨似的,到了十点多,介晓去楼下取一个快递,回来经过刘伟强的办公室,看到刘伟强手里捧着那束凋谢的花站在屋子中间。
介晓的觉得有些奇怪,她想看刘伟强究竟在干什么就停了下来。
刘伟强一直在注视着手里的残枝枯叶,仿佛有所感应,他抬起头看着外面,通过门缝小小的缝隙,就看到了介晓那张年轻充满了朝气的脸。
“你进来。”
刘伟强声音不大,却不容质疑,介晓有那么几秒钟的迟疑,但是自付刘伟强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何况现在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的话,也太不理智了。
介晓走进去也没有关门,门就那么敞开着,屋里没有开灯,因为快下雨,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淡,门外面的亮光从介晓的身子后投射到了刘伟强黝黑又干瘪的脸上,让介晓觉得这个刘伟强就像是一截已经丧失了生机的古树。
刘伟强却一直再没说话,他就那么看着介晓,他的眼神充满了奇异又难以被分析的情感色彩,他也一动不动的,介晓是做了准备,要是刘伟强但凡有一点不正常的矛头,她就会夺门而出的。
可是刘伟强没动。
“我是一直,想送给你一束花的……”
刘伟强说的没头没脑的,介晓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刘伟强再也没有了下一句话,他的目光看着介晓,但似乎已经穿透了介晓这个“实体的人”本身,不知投向了何处。
刘伟强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像是在笑:“你去吧。”
介晓满腹疑问的转身走了出来,她想着刘伟强说一直想送给自己一束花是什么意思?
雨终于落了下来,整个一天,六处都沉寂在夏日雨落的氛围中,即使开着空调,人人还是觉得沉闷。
下了班,冯喆上了八十三路车,还是坐到了那个最角落的位置上,一会,那个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女子竟然也上了车,她也像往常一样坐到了冯喆旁边。
这是冯喆第一次在下班和她坐在一起,车窗外面是零落散漫的雨幕,这个优雅又充满了神秘气息的女人一会又拿了一本书在看,冯喆瞧了瞧,开口说:“你好,你的书,我能看看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