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此前格局,“大风堂”和“青衣楼”占据了“京师”的半壁江山,凡是在京城混生活的黑白两道的生意、码头、堂口,每年的收入,都要给两个组织抽成一分半的利润;而今,“大风堂”大厦将倾,“青衣楼”一枝独秀,控制的势力,已达到了前所末有、无以伦比的范围。
就是在这种大气候之下,那些大大的京城帮会、头面人物,就着布烟卿与楚羽大婚之喜,赶过来祝贺,争先恐后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布青衣步入喜堂的时候,这一干豪杰、士绅、商贾,尽皆站了起来。
能够得到来自方方面面|面的各路领袖首脑的尊崇、乃至敬畏,就算只是一种表面的敷衍和伪饰,也足以让人自豪;饶是布青衣这般见多识广,几度沉浮的大人物,也不免有一些自满的感动。
新郎官楚羽正在应酬宾客,主持大局。
布青衣走道来的时候,左边是辰源,右边是柳生寒。
第四楼主柳舒逸负责今晚婚宴的戍防,虽然师兄楚羽披上嫁衣的不是自己,虽然她心里五味杂陈,她还是浸尽职尽责的坚守自己的岗位。
她一见总楼主出现于喜堂,就趋近了一句:
“天下太平。”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切平安无事。
布青衣满意的了头。
其实,布青衣此刻内创未愈,正感觉到心血翻涌,只要真气一泄,极可能就会吐血不止。他强忍着,他强自振作与首席的几位身份尊贵的宾客寒暄;在两旁的两位义子互掠一眼,已有担忧之色。
安东野的贺礼到了,四盒何首乌、一对玉马、百两银锭、十张“辽东”貂皮,礼物不可谓不重。
他人没有来。
现下“大风堂”正当大乱之际,安东野要坐镇总堂,安抚人心。
所有人都知道,要收服降住那一干死心塌地效忠云家父女的“关东”子弟兵,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有一个不好,就会搭上性命。
布青衣对安东野有信心,不久之前,他与柴如歌在云飞扬六十大寿上设计的巧妙布局,已经让安东野名声鹊起,一举收服了不少的人心。在布青衣看来,有了以前的基础,再加上安东野本身的魄力和才能,掌控“大风堂”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安东野没来,他却派了他最信任的十三当家“紫貂”杨弋捷来了。
这个高挑白皙、一身男装的杨弋捷,是代表安东野带着厚礼来祝贺的。
在场的人,心中都已了然,安东野派最心腹的大将杨弋捷来,很有些弱国向强邦遣节使求和示弱的意思。
不过布青衣也意识到了一,“大风堂”在京的四当家诸葛喜、七当家朱七还没有来,这就预示着安东野目前仍然没有控制全局。
杨弋捷一见布青衣出现,即朗声道:“晚辈代表‘大风堂’和三哥,恭贺烟卿姐和楚二公子百年好合、布先生一统黑白两道。”
失败的一方,要想苟活,就要放弃尊严,委曲求全的向胜利者一方表示忠心,只为了存活下去。
没有尊严的活着,有时候甚至不如堂堂正正的死去。
但是大多数的人,宁可那样苟延馋喘的活着。
杨弋捷一表态,宾客们就七嘴八舌,纷纷抢着恭贺了起来。一时之间贺词如排山倒海般纷沓而来,布青衣和楚羽都有些应接不暇。
热闹的人群外,柳生寒拍了拍神情忧郁的辰源:“没事吧?”
辰源笑笑,摇头道:“没事,其实二弟更适合烟卿,我很替他们高兴。”
柳生寒微微一叹,辰源却是眼圈一红。
“柴如歌的玉屏风该是最贵重的了,大喜的日子,蔡京送了口棺材来,有些大煞风景啊……”看到兄长如此,柳生寒便换了个话题。
辰源淡淡看了一眼李纲送来的花轿:“我感兴趣的,倒是李左相赠的到底是为什么样的美人……”
奏乐响起,吉时已到。
两位新人一个红花挎胸、志得意满,一个凤冠霞帔、红巾盖头,在宾客们的祝福声中和司仪唱礼下,一拜天地、二拜长亲布先生,就在夫妻对拜之时,忽见一人匆匆而入,正是柳舒逸。
柳舒逸是个稳重从容的姑娘,她现在这般惶急,必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故。
果然她带来了惊人的消息:“诸葛喜和朱七七率领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一等七堂弟子,杀入‘青衣楼’楼来!”
布烟卿猛地揭开了红盖头,她在人群中,习惯性的搜寻那张忧郁的脸和那双宠溺的眼。
众皆动容。
“大风堂”共有十三堂人马,除了留守“关外”老巢的第一、第二堂,以及归附“青衣楼”的第十、第十二堂,而今已有七堂徒众掠扑过来,显然局面并不受手里只掌握第三、第十三两个堂口的安东野控制。
——诸葛喜和朱七七是“大风堂”的老臣子,是除了三爷安东野和十三爷杨弋捷之外,在京权力最大的人物。
二人能成功服五当家“不死狂刀”夜蛰翼、六当家“疑神疑鬼”梁叹、八当家“飞钹和尚”大通、九当家“天衣娘子”柳依依和十一当家“三箭猎人”涉不准死后留下的“青犀堂”、“花豹堂”、“金雕堂”、“银雉堂”、“彩鹰堂”各堂旧部,随同他们的“玉麟堂”和“黄鹂堂”一起行动,已足可明这一切。
以目前情况看,安东野手里可以指挥调度的动的,只有自己的“猛虎堂”和十三当家杨弋捷的“紫貂堂”,以二抗七,结果不言而明。
布青衣神色不变:“传令外围监视的唐月亮、孟四海二长老带领‘玄狐堂’、‘飞熊堂’原班人马拦住他们,配合安东野镇压叛乱!”
柳舒逸有些惶急:‘他们来的人太多、来得太快,恐怕孟朱雀、唐玄武两位长老也阻挡不住了……”
忽听楼前一阵骚动,喊杀声四起,有人叫道:“快关门!‘大风堂’杀过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砰”地一声,示警的“青衣楼”弟子倒飞进来,身上最少中了十七、八件暗器。
柳生寒与大哥辰源对视了一眼:“大哥留下,外面有我!”悍然冲了出去。
辰源跛着脚,上前握住新娘子的手:“宝宝不怕。”一句话,惶急的烟卿就安静下来。
辰源向神态冷傲的二弟一颔首:“婚礼仪式继续!”
楚羽头,亲手又为妻子盖上红盖头。
辰源看了呆若木鸡的司仪一眼,那司仪慌忙继续唱和道:“夫妻对拜——”
“柳生在外面,义父不用担心……”来到义父身近,辰源目光搜寻,瞥见了杨弋捷,和注意到留在嘴边一丝美丽残酷的笑意,他怔了一怔——
突然婚礼现场一声巨响!
停放在大堂上的那口黑木棺材一裂为二!
一条关东大汉,自棺材里卷起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连人带刀猛扑座位上的布青衣!
“孟东堂!”辰源厉啸一声,暗藏在青衣袖之内的“血泪枪”,机扩响处,枪柄连伸出三截,连成一杆长枪,陡起一个海碗大的枪花,迎向棺中人的刀式!
布青衣惊住了一囗气,孟东堂不是受罚软禁在关外“活死人墓”面壁受罚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蔡相送的棺材里?!
就在这时候,柴如歌送的玉屏风裂开,一人飞射而出,全场都似又骤然黯了下来。
这人飞起出刀,刀光如雪,狂斩布青衣!
新郎官楚羽豁霍然回身,右手急扣来人背后七处要穴,他的左手手指伸缩吞吐,一伸手,就扣住来人的长刀。
那人刀被扣住,暴雷似的大喝一声,迎着楚羽就是一拳!
楚羽只能是放手急退,因为他已看清来者是熊东怖!
没有人可以硬捱熊二爷一拳!
孟东堂来了!
熊东怖也来了!
两个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关东”的棘手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布青衣很不安,智慧如他,第一次预感到了自己正在一掉入别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这一个感觉,比重伤还使他心乱。
云飞扬两大首徒的惊现,他并不太过震愕,他开始拉着孙女儿烟卿的手,缓缓后退——
布青衣之所以不慌,是因为局面虽乱,但并未失控。
楼外有悍勇的柳生寒挡着,孟东堂和熊东怖也被辰源、楚羽分头拦截住,他背后还有一位高手在接应——
——柳舒逸。
柳舒逸就要接应布先生祖孙撤离,但杨弋捷倏地一反手,紫袖弹出利刃,全入柳舒逸背脊的“命门”穴。
杨弋捷一招得手,李纲送来的花轿中的美姬也动了手。
她的手一抖,抽出了鞭。
舞。
那女子生得十分俊俏,眉宇间有一抹清奇至极的妩媚,和一道慵懒极致的风情。
她的手一挥,抖出十五、六辨,鞭鞭都要取布青衣性命。
布青衣无力还手,云飞扬临死前的全力一击,已经伤到他的五脏六腑,他只能退,带着孙女儿疾退。
布烟卿的凤冠丢到一旁,她的大红嫁衣已破,她额前的发全部散披,她一边狼狈的试图抵挡对方,一面怒叱道:“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