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龙州城
宋哲忽然跳过刚才的话题，问道："关外游勇有多少人啊？"
黄明堂说道："只能够说个大概，仔细有多少人我也不好说。"
"大概也行。"宋哲双手插在裤兜上，随意的说道。
黄明堂回答道："现在关外游勇林林总总有四五十股，大者如我等有一二百人，少者七八人，算下来大概有一千五六百到一千出头之间。"
"关外游勇居然只有这么点？"宋哲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失望。
黄明堂苦笑一声说道："说好听一些就是关外游勇，说白了就是在越南劫富济贫的梁山好汉。法国人调集重兵清剿几年，死的死，逃的逃，招抚的招抚，还能够坚持下去的已经不多了。不过草民保证，这些关外游勇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徐树铮侧头对宋哲压低声音说道："哲帅，这关外游勇人数虽然不多，但正如这家伙说的，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本来就经历了中法战争一年三个月的洗礼，而这十多年的时间又是在越南北部一带和法军战斗，能够活下来的人都是珍贵的老兵。重要的是他们熟悉法国人的战斗方式，熟悉这一带的地形。虽然人数少了点，但一名老兵带两名绿营或者巡防营士兵，立马就可以组成一个战斗力不错的加强旅，甚至一个师！"
"别急！"宋哲平静的对黄明堂说道："怎么只有这么点人的？本官记得当年裁军足足上万人的。再加上广西这些年动荡不安，不可能没有新鲜血液加入。"
黄明堂解释道："都逃到了广西了。就好比那李立廷，如果没有关外游勇的加入，他怎么可能掀起如此声势浩大的作乱。"
宋哲又问道："你和这些在广西内的关外游勇熟悉吗？"
黄明堂摇头说道："游勇的山头非常多，帮会上有天地会、哥老会、三合会、三点会等，而帮会里面又分堂主、香主、地方会主等等，哪怕是同为一帮派的，互相血拼的也不在少数。中法战争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六年了，不知道多少老头领在血拼中被杀了，更别说回到广西后数年甚至十年没有怎么联系，原来的关系也淡了。"
宋哲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没有灰心，知道吸收广西的会党游勇，需要从长计议。于是宋哲回到原来的问题，说道："说出你们的条件吧！"
黄明堂眼神有些闪烁。"一，所有头领按照带来投奔制台大人的兵马数量多寡，授予相应的军职。比如带来四五百人，就得授予把总之职，五六来人，就是哨长，七八人就授予什长。"
"二，所有关外游勇都得独立编成一军。不得打乱原来队伍，不得无理撤换将领。"
"三，所有入伍士兵发十两安家费。军饷等同于低于制台大人你麾下的新军。"
"四，发放一千杆德国毛瑟快枪和响应的弹药。"
"五，签发公文，保证十年内不裁撤士兵。"
宋哲还没有说话，徐树铮已经忍不住讽刺道："按照你们这么说，哲帅是招兵买马，还是请大爷到家里面享福的？要不要每人还配一个丫鬟侍候啊？"
黄明堂厚着脸皮不说话，用目光大量着宋哲的脸色，似乎想从宋哲的脸上看出宋哲内心的表情。
多年来的政治生涯已经让宋哲城府变得喜怒不形于色，黄明堂很无奈的发现，自己并不能够从宋哲脸上发现到一丝端倪。
宋哲走到炮舰船舷边上，说道："先是想方设法来到本官身边，现在又狮子开大口的要本官给这给那。你要的这些本官不是给不起，但本官凭什么给这些你们？"
黄明堂心头一沉。
宋哲话锋一转，说道："本官很信服一句话，等价交换！哪怕你们现在虽然说是做无本生意，实际上也在等价交换的范围内。只不过你们付出的不是金钱，而是性命。"
黄明堂咬牙问道："制台大人想得到什么？"
宋哲说道："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本官给你们少量步枪、弹药和粮食，你们在后面打法国鬼子。按照战功，本官奖赏你们官职、武器、弹药、粮食、钱银等等。二！来到广西接受改编，不过本官可以承诺，三年内不会裁撤军队。即使是裁撤也保证每人得到最少三十两退伍费。"
三十两银子已经能够在广西这穷山恶水的土地上买几亩旱田了，勉强也能够吃个温饱。
黄明堂没有立刻给宋哲答复："这事情草民需要回去和各头领商量一二，才能够给制台大人准确的答复。"
对于黄明堂这个答复宋哲并不惊讶，他本来就不指望对方立刻给他答案。这事情牵扯到五六十股关外游勇，黄明堂怎么可能一言而决。黄明堂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恐怕就不是还在当关外游勇，而是像陆荣廷那般，被苏元春招抚了。
宋哲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黄明堂斟酌半响，对宋哲回答道："长则半个月，短则五天。"
"可以！"宋哲点了点头，黄明堂给出的限期，并没有超出宋哲的底线。
"如此，告辞了！"黄明堂对宋哲拱了拱手，就往船舷走去。
宋哲似笑非笑的看着后退着的黄明堂，说道："看来黄把总是个游泳高手，准备从水中离开。不过黄把总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层职责在。"
"黄把总？"黄明堂惊疑不定的看着宋哲。
宋哲一脸轻松的说道："自然了，你辛辛苦苦的来见本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官怎么可能不做点表示？实在不行，你就当本官在千金买马骨好了。"
"末将谢制台大人！"黄明堂登时两眼放光对宋哲一个单膝下跪，称呼也改了。虽然民间很多人在骂朝廷腐败，更多人却是渴望着朝廷这官职，毫无疑问黄明堂就是其中一员。
"又铮，你下去和黄把总办理告身手续。"宋哲顿了顿，又对黄明堂说道："到了龙州城才下去吧，本官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是！"黄明堂一脸激动的说道。
下午，五时，宋哲这才来到了龙州城。
龙州城，本来是一片平原，没有城池的。中法战争期间，广西按察使李秉衡发现镇南关到太平府治所崇善城三百余里中，却并没有坚固的城池保护，而崇善城距离镇南关又太远了，统帅和前线将士联系困难。
李秉衡亲自带人从无到有，在现在这一片土地上修建起了现在中国西陲重镇龙州城。
因为中法战争后，龙州城成为通商口之一，让龙州城这一座新建城市迅速成长。现在宋哲在船头张目看过去，之间码头上虽然没有大帆巨船，但舟船却是络绎不绝，码头上更是人来人往，叫卖声都能够传到宋哲耳边来。
靠近码头，有小船来引导。
炮舰上挂有宋哲的旗号，这引导船上的税吏自然不会傻到要求登船检查，老老实实的带宋哲等人到了一处码头。
这码头旁边停泊着四艘炮舰，不过这炮舰并不是宋哲座下的铁甲舰，而是木壳船炮舰。虽然炮舰落后，但操作木壳船炮舰的水手看上去却不落后，水手身穿雪白的西式军装，一个个好奇的打量着站在船头上，同样是身穿西式军装的宋哲。
在码头栈道上，苏元春衣着打扮比上次不同，他身穿盔甲，头戴避雷针头盔，仔细看，依稀还能够看到里面套了一件黄马褂。旁边是一帮身穿西式军服的军官，看上去苏元春和这些军官有些格格不入。
即使是如此，也能够看得出来苏元春很能够服众，一个个军官站在栈道上一动不动，连交头接耳也没有。
炮舰靠近，放下铁梯，苏元春"噔噔噔"的走到楼梯口，不怒自威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对宋哲拱手说道："末将恭迎制台大人到来，请恕末将盔甲在身，不能下跪！"
宋哲知道为什么苏元春穿这一身盔甲来见自己了，感情是不想对自己下跪，更表达出其强硬的态度。
换了普通官员来，肯定被苏元春这个举动气得不轻。不过宋哲可不一样，他对于跪拜大礼非常不感冒，事实上在他军中，更是明文规定下级见到上级必须先行军礼。虽然没有明文写不许跪拜，但上级总不能够让下级对你行了军礼后，又跪下来口呼XXX拜见XXX吧？
其他军官就没有这个待遇了，他们看到宋哲踏上栈道后，纷纷单膝下跪："末将等拜见制台大人！"
宋哲先双手虚扶对自己拱手行礼的苏元春，又双手对栈道上单膝下跪的军官虚托，道："本官习西法，对于跪拜之礼并不喜欢，诸位站起来即可。尔等皆是保家卫国之忠臣猛士，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黎明百姓，中对得起家中妻儿。诸位，辛苦了！"
说到这里，宋哲猛的一个立正，一脸严肃的对在栈道上刚刚站起来的一众军官行了个军礼。
刚刚站起来的边防军军官等是一个个心神震动，有的暗道宋哲装模作样，也有的认为宋哲这个人似乎和传闻的不一样。不管怎么样，这一众边防军军官纷纷受宠若惊的说道："制台大人当不得！"
宋哲微微一笑，将手放下来，对旁边脸色变幻不定的苏元春说道："苏老将军，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提督衙门去吧。"
本来这话应该由苏元春说的，不想因为心神震荡，被宋哲抢了个先，更是反客为主。苏元春脸色更加难看，但他还是努力保持表面上的平和，挤出几分僵硬的笑容说道："好，好，制台大人这边请！"
码头其实不在城里面，从码头去衙门还得入城。到了龙州城附近，宋哲发现龙州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大，城墙上还有几座炮台。
苏元春自豪的向宋哲介绍，炮台上面安置的都是一百二十毫米的克虏伯大炮，用的还不是实心弹，全是开火弹。
宋哲有些无语，这也值得自豪？自己的新军早就不用老旧的火炮不知道多少年了，炮兵装备的火炮，虽然不能够说每一款都是世界一流的，但也绝对都是亚洲一流的火炮。
不过表面上宋哲还是夸赞了苏元春几句，让本来脸色不大好的苏元春，脸上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意。
宋哲看着苏元春脸上的笑意，心中暗暗想道：这个苏元春虽然说可恶，不过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军人。自己夸赞几句他的防务，立刻就转怒为喜，比那些官僚更加单纯。
到了城门口，苏元春忽然抬起手，拉住了马缰。后面的一众将官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但还是纷纷勒住马缰或是停下脚步。
宋哲眼睛眯了起来："苏老将军，这是何故？"
苏元春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制台大人，不好意思了，末将刚刚记起来一件事情。这龙州城别看繁荣，当年修建的是时候是按照军堡修建，故而空的房屋并不多，恐怕容不下制台大人麾下的几百人。不过城西有一处军营，收拾一下入住完全不成问题。"
城西？
宋哲没有表示，宋哲旁边的徐树铮已经脸色大变。这苏元春想干什么？广东省位于龙州城东面，如果护送宋哲的士兵驻扎在西面，一旦有什么突发事情，得绕过龙州城才能够前往广东。更别说现在苏元春摆明不让宋哲的人马入龙州城，只允许宋哲带少量人马进入龙州城，他想干什么？
徐树铮眼睛中闪烁着杀机，判断着自己和苏元春之间的距离，自己有几分把握能够擒下苏元春。
苏元春是什么人，沙场老将，立刻感知到徐树铮散发的杀气，似笑非笑的扫了徐树铮一眼，对宋哲说道："制台大人，你身边这个幕僚似乎有些不安分啊！"
宋哲眼角瞥了一眼徐树铮，里面明白苏元春的意思。伸手拍了拍身旁徐树铮的肩膀，说道："安分点，可别在苏老将军面前失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