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赖忠【续】
赖老夫人将赖忠拉到院子角落，压低声音说道："里面的那位大人是来让我儿效力的。"
赖忠冷笑一声说道："就那狗官？娘你别管，看我怎么赶他走！"
"等等！"赖老夫人吓得脸色都白了，拉住赖忠说道："我儿，你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不想光宗耀祖了吗？"
说话间，赖老夫人眼泪都掉了下来。
赖忠平常也是颇为孝顺母亲的，此时见母亲落泪，往常在帮派中素来铁血凶狠的赖忠也不由慌了手脚："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赖老夫人拉住赖忠的手说道："里面那位大人说，这次朝廷想招揽你，不仅仅给你当官，还让娘当诰命夫人。只是因为害怕你和革命党有牵连，这才没有下旨封你官职。这可是诰命夫人啊，娘，可是平时也不敢想，现在有这个机会在，娘可不愿意放弃啊！"
赖忠立刻就明白，这是里面那位不知道姓名的官员计策，但他没有办法，他真的给打中死穴了。如果自己真的拒绝了朝廷的封官，自己老娘肯定埋怨自己半辈子。
对于古人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光宗耀祖。故而无数年轻人，不惜耗费光阴在八股文上，就是为了博得一个光宗耀祖的前程。
赖忠长叹一口气说道："娘，我明白了，你别哭了。"
赖老夫人知道趁热打铁这个道理，趁着赖忠有些心神大乱，连忙说道："你可不能够继续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革命党人拉上关系！知道不！"
赖忠无奈点头说道："娘，我明白了。"
赖老夫人忙不迭的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巾，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边对赖忠叮嘱道："那好，我们一起去见张大人，一会儿对张大人恭敬点，可不能没有了礼数。"
赖忠有些无奈的说道："娘，我知道怎么做的了，香港的沙展我也没有少见了。知道怎么应付这些官场上的人。"
赖老夫人嗤之以鼻道："沙展算什么，放在大清里面，也就是一个捕头而已。"
事实上沙展在香港警察当中级别也不算高。沙展这个名字源自于英文名"Sergeant"的音译，也叫三柴（因臂章有三间），职级也就是一个小队的队长，只警员、高级警员两个级别在他下面。他再升一级就是警署警长，相当于现代的派出所所长。
赖忠自然不好继续和母亲争辩，再加上已经差不多到大厅了，赖忠只是有些唯唯诺诺的说道："是，一切都依娘你的意思。"
赖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放开拉住赖忠的手。
母子二人一同进入大厅。
坐在椅子上品茶的张高旭第一时间把目光放在稍微落后赖老夫人半步的赖忠身上。
赖忠和张高旭沿途看到的帮派人士不一样，这大概和赖忠读过书有很大关系，赖忠外面套着一件厚实的棉袄，脚下是黑色的西装长裤，整个人打理得干干净净的，一点而已不像是个帮会头目。
赖忠很敏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张高旭的目光，眼睛本能的眯起来，有点像瞎子。而赖忠的绰号之一"盲忠"便才出自于赖忠这个日常习惯。
张高旭心里面对赖忠暗暗点头，有了决定了。
"老身见过大人，这就是犬子赖忠，忠儿，还不开来给大人行礼。"说话间赖老夫人就准备拉着赖忠对张高旭行跪拜大礼。
张高旭连忙扶着赖老夫人双臂说道："别，赖老夫人这样做，本官可得折寿。礼仪的事情随意就好了。"
虽然不用行跪拜大礼，但应有的礼节还是要的。赖忠对张高旭微微鞠躬道："草民赖忠，见过大人。"
张高旭一脸赞赏的说道："你就是义士赖忠了？果然是一表人才，不为国家效力，真是国家的遗憾！"
赖老夫人闻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大人客气了，犬子也就有那么几分牛力，认识几个字而已，当不得大人如此夸奖。"
张高旭笑了笑，对赖忠问道："本官这次来香港，可是听说了不少你和革命党人勾结的事情？特别是革命党人从海外购买的军火，不少都是你经手运过关，送给惠州作乱的革命党人。"
赖老夫人闻言大急，不等赖忠说话，她已经解释道："大人，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我忠儿绝对是大清良民！"
张高旭抬手，示意赖老夫人别说话，平静的说道："赖老夫人，这些话由赖义士来说吧。到底是真是假，本官自有定夺。"
赖忠沉默了半响，说道："确实是有这样的事情。"
赖老夫人闻言登时吓得大惊失色，如果不是张高旭在这里，赖老夫人说不定直接拿起拐杖，当场就抽起赖忠这忤逆子了。
"哦。"张高旭有些不置可否的微微发出一声鼻音。
赖忠接着说道："不过要说是草民经手就冤枉了，为革命党人运送武器这事情草民也是近日知道，全是手下人自作主张。"
张高旭心里面暗暗给赖忠点了个赞。其实今天张高旭来找赖忠，就是为了拉拢赖忠，只要赖忠愿意投诚，往常赖忠和革命党人接触的事情，张高旭自然是只眼开只眼闭了，这也是宋哲的意思。
不过赖忠的回答却更加苗，他既不反驳，也不认同，把责任推到手下里面。日后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情攻击赖忠，赖忠也并有解释的借口。
张高旭嘴角微微翘起，颌首说道："嗯，看来赖义士还是心存朝廷的。"
赖老夫人大喜过望。
张高旭打了个手势，站在张高旭身后的手下里面从怀里面掏出一份蓝皮文书。
赖忠和赖老夫人似乎感觉到什么，哪怕是赖忠此时也不禁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张高旭接过文书，对赖忠说道："这是朝廷对赖义士的告身。"
听到告身二字，读过书的赖忠明白这蓝皮文书里面写的大致是什么内容了。告身授官的凭信，也就是俗称的任命状。北周时已有此称。
赖忠不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张高旭微微一笑，也没有去搀扶赖忠，只是平静的说道："敕：闻广东东莞人，香港义士赖忠，忠勇爱国...封广东广州府绿营外委把总（正九品）一职，勉之。"
赖老夫人忍不住激动的问道："大人，老身的诰命夫人呢？"
张高旭说道："这可就得看赖把总了。"
"啊？"赖老夫人有些傻了眼："大人，老身不懂这些，麻烦大人给老身说一说吧。"
张高旭也不嫌麻烦，认真的对赖老夫人解释道："两广总督对赖把总颇为欣赏，为此特意派本官来见赖把总。须知外委把总不过是正九品，而且还是武官，如果是寻常外委把总，顺便派个衙门书吏来即可。"
赖老夫人听说两广总督欣赏自己的儿子，登时脸色都红润起来，忍不住说道："既然总督大人欣赏我忠儿，怎么才任命个正九品的官职啊？"
赖老夫人现在有些得陇望蜀了，如果是往常，哪怕是得了个正九品的官，她也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样。
赖忠在一旁没有说话，不过一双耳朵都竖起来，认真倾听自己母亲和张高旭之间的对话。
张高旭解释道："不，总督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大清有得数的封疆大臣，但正因为如此，总督大人不能够随便提拔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因为总督大人赏识提拔起来，朝廷制度何存啊？你让其他将士怎么看待啊？感情我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也拼不过讨好总督大人，这岂不是让将士寒心。将士寒心后，谁还愿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一旦外敌入侵，国家还能够保存吗？"
赖老夫人悻悻然的说道："这...老身...老身失礼了。"
张高旭安抚道："无妨，无妨。"
赖老夫人又说道："只是这和老身的诰命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张高旭说道："一般诰命夫人品级是和官员的品级差不多的，可能低一级，最多是同级。换言之赖老夫人你的诰命夫人最多也就是正九品，这还是总督大人上奏朝廷的结果。"
赖老夫人眉开眼笑说道："如此太感谢总督大人了，正九品也好，正九品也好。"
"不！不！"张高旭一脸严肃的摇头说道："赖老夫人你怎么就安心这个正九品呢？"
赖老夫人既是高兴又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不安心还能够怎么样呢？"
"立功！"张高旭认真的说道："立了功劳，总督大人才好升赖把总的官职，如此一来赖老夫人你的诰命夫人不就可以更加高品阶了吗？如果这次赖把总立下的功劳够大，说不定可以升到七品，赖老夫人你回老家，县太爷也得对赖老夫人你平礼相待。"
张高旭一番话说得赖老夫人热血沸腾，心里面满脑子是升官。"张大人，你可得给我们忠儿指一条明路，我们赖家以后肯定会对张大人感激不尽的。"
张高旭从容的说道："何须本官指呢？赖把总大概也知道怎么立功了。"
赖老夫人望着儿子，赖忠有些迟疑的说道："革命党？"
张高旭轻轻一拍手掌，笑着说道："赖把总果然是人才，立刻就猜到功劳所在！"
顿了顿，张高旭接着说道："现在这革命党人已经是总督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赖把总帮忙总督大人剿灭这惠州作乱的革命党人，事后说不定把这外委二字除去，当一个真真正正的把总，正七品官儿。如果功劳更加大，六品的官帽说不定也能够戴上！"
赖忠果断重新下跪道："全凭大人吩咐！"
张高旭对赖老夫人说道："赖老夫人想来聊了这么长时间也累了，该下去休息了。"
赖老夫人也明白张高旭的意思，知道他有机密事情和自己儿子商谈，赖老夫人当即点头说道："是的，老身累了，这就下去休息。"
张高旭伸出双手搀扶起赖忠，一脸喜色的说道："赖把总不必客气，来坐。本官问你，你手底下能够用的人有多少？本官说的是推心置腹的那种。"
赖忠并没有贸贸然回答，而是沉默了半响，说道："三十人左右！都是过命的兄弟，而且还能够让他们的父母到我家里面，哪怕有什么其他想法，保管他们也不敢实行。"
张高旭点头说道："不错，有三十人可用。那么在三合会里面，和革命党人关系密切，不能够让他们弃暗投明的头目，大概有多少？"
赖忠再次沉默了半响，说道："这个我不好说，不过能够确定的，最少有三名堂主和革命党关系密切，其中一人。孙闻来香港的时候，还曾经在他家里面住过一晚上。三合会愿意帮革命党运送武器，这名堂主出力最多。"
张高旭微微颌首，眼中闪过一抹凶光，阴狠的说道："明天，本官会让人送来一批左轮手枪，大概三十把左右，每把手枪配二百发子弹。用这批武器装备你的心腹，三天内掌控三合会，能否做到？"
赖忠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事实上再良善的人进入了帮会，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死了，要么成为狠辣之辈。而赖忠毫无疑问是后者。
只见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武器送到，不用三天，两天时间我就可以掌控三合会。这大概会空出四个堂主的位置，不知道大人可有推荐的人？"
赖忠这是让张高旭安插心腹，显然他也知道张高旭看重的不仅仅是他，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帮派三合会。
张高旭很满意赖忠的态度，伸手拍了拍赖忠的肩膀说道："本官明面上是广州府同知，实际上是直属于总督大人的情报局副局长，你可有兴趣到情报局任职？如此你可以继续留在香港，但该有的待遇，一点也不会少。"
赖忠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真的让他做官，估计最大的成就，大概也就是五六品的武官而已。不过如果是留在自己熟悉的香港，还掌控帮会为两广总督收集情报，自己说不定能够当上三四品大员。
赖忠没有迟疑，当即答应了张高旭的邀请，并成为情报局香港分局的分局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