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受了打击,数月皇帝都不曾再碰棋子了,与嘤鸣相处之时,宁可品字论画,闲聊乱侃,也不执手对弈。
天气渐冷,皇帝便定下五日后回銮紫禁城。
悫妃久不得皇帝召幸,琼鸾殿不沐昭阳日影,自是日益冷清。这一日,悫妃得音常在通风报信,得知皇后要带着永琮一同前去玉佛殿祈福进香,她心下思念孩儿至极,便褪去华衣美服金簪玉钗之物,叫寻来一身寻常宫女的浅碧色宫装,预先溜进玉佛殿,以期能见永琮一面,一叙母子情分。
这二年,悫妃每去皇后处探视亲子,皇后比拖延至午时,七阿哥酣睡之际,才叫宫人引她去七阿哥偏殿。
说是相见,等同未见。
悫妃从未闻永琮唤她一声额娘,思怨之心日盛,每每梦回半夜,泪湿枕巾,醒来独望殿宇空寂暗幽,只觉得早年得宠,一切恍如昨日。然而今夕却一切不复存在。
怨谁恨谁,俱是怨不得恨不得
且说今日刚过辰时,皇后果然如期而至,于玉佛殿三尊佛祖金身下,虔诚跪于蒲团之上,喃喃心语祈愿,一愿富察家满门荣耀不衰,二愿中宫宝座永生无虞,三愿永琮聪慧伶俐早日被立为太子。
皇后专心念佛,七阿哥小小年纪,却是最不耐烦这些,不一会儿,便被殿外的风光给勾去了。趁着皇后不注意,便一咕噜溜了出去。小小的人。欢快得入出了笼子的鸟儿,沿着殿外的汉白玉栏杆,一通疯跑疯玩。
悫妃早已在栏杆拐角等着七阿哥呢。眼见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欢声笑语直欲扑来,悫妃不禁潸然落泪。
七阿哥懵懂顿足,抬头看着泪湿双颊的悫妃,便问:你是谁呀
悫妃闻得这话,哭得更是稀里哗啦,细细一数。她自打生下永琮,还不曾听自己的孩儿跟自己说过话呢
悫妃忍不住,上前一把将永琮紧紧抱在了怀里。琮儿我是你的额娘啊
七阿哥小脸涨红,稚嫩的面庞上满是愤愤然,骗子你胡说我额娘是皇后七阿哥自打出生,便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又刻意阻碍悫妃与之相见。身边人人都只云他是中宫之子尊贵无比。七阿哥如何会认了一个宫女穿着的妇人为母
一句我额娘是皇后,才真真是戳中悫妃心头最痛之处,悫妃泪流不止,便忙道:琮儿,我真的是你额娘你一出生,便被皇后夺走,还不许额娘见你额娘要见你一面,都难如登天啊
七阿哥呆住了。小脸怔怔的。
琮儿你千万要记住额娘你额娘是琼鸾殿悫妃,不是皇后那个险恶的女人她夺我孩儿。还不许额娘与你相见悫妃越说哭得越是厉害,恨不得这就将七阿哥抱走。
七阿哥毕竟太小了,根本不能理解眼前之人的哭诉,悫妃哭得脸上脂粉纵横,泥泞难看,七阿哥眼瞅着,她越哭越丑,越丑越哭,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哭一声,调头便跑,满心以为自己是见了精怪,就如戏台上那些吓人的山精鬼怪。
小孩子的哭声,终于震惊了正殿中念佛的皇后,皇后回身一瞧,果然是她的七阿哥没了踪影,便急忙出殿外寻,正巧叫七阿哥边哭边朝这边跑回来,而穿一身宫女装束的悫妃正在后头追着。
七阿哥看见皇后,立刻便钻到皇后背后,哇哇哭着,嘴里叫着皇额娘,俨然是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左右太监上前,便拦住了要冲上来的悫妃。
皇后怒道:悫妃,你对琮儿做了什么否则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吓成这样
悫妃脂粉斑驳的脸上满是狰狞怒态,她恨毒地望着皇后,拳头都攥得指节白发。她又看着躲在皇后身后,小手抓着皇后衣襟的永琮,又不免黯然神伤,她哽咽着道:琮儿,我才是你额娘啊,来额娘这里好吗
七阿哥拨浪鼓似的摇头,更抓紧了皇后的衣襟,可怜兮兮抬头看着皇后,皇额娘,她是谁啊好吓人。
皇后满意地一笑,抱了永琮在怀,温柔地替他擦着鼻涕眼泪,然而柔声安慰道:哦,那是个疯子,琮儿不必理会。有皇额娘在,谁也伤不了你。
皇后语态温柔,妆容华贵艳丽,恍如神妃仙子,而悫妃狰狞欲狂,面貌狼狈脏污,如同恶鬼猛兽,如此鲜明对比之下,七阿哥自然选择皇后。
看着自己的儿子腻在皇后怀里,悫妃瞬间,几乎都要疯了为什么,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不认她为什么她的琮儿要认贼做母这还是她的儿子吗她心心念了数年,一朝相见,却是如此令人心碎绝望
悫妃看着皇后抱着永琮远去,顿时如散了筋骨一般,软在地上,双眸空洞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冷的,也冷进了心里。
音常在默默留了下来,几步走上前,声音蛊惑地道:妾有一法,可助娘娘夺回亲子。
这话,于悫妃而言,不啻是一根救命稻草,她抓住音常在的手臂,急不可耐地道:只要能夺回琮儿,我什么都愿意做
音常在媚然一笑,附耳与悫妃暗语细细说罢。
悫妃满是希冀的脸上渐渐浮现几分震惊之色,她良久无言。
是否要这么做,但凭娘娘决断。音常在淡然道。
可琮儿还那么小悫妃很是犹豫。
娘娘若愿意等七阿哥长大,婢妾自是不介意。只是到那时候,七阿哥只怕就更不认娘娘这个生母了。那样一来,娘娘夺回儿子,又有何意义呢音常在微笑着道。
悫妃心神动摇。
音常在屈膝一礼,盈盈道:娘娘可以慢慢思考,婢妾静候佳音。说吧,音常在翩然而去,她仰望苍天,心中道,端娘娘,这次若是成了,您的大仇就得报了,您若在天有灵,就请庇佑婢妾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