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手的案子程功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是那些案件他只不过是侦办的警察,无非是职责所在,倾注的感情却是不多。经历的案件多了,各式各样的冤情也听得有些麻木,虽然很同情这些受害者家属的遭遇,但真正的感同身受是没有的。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程功也曾经是一名军人,他明白军人的荣誉对以身披绿军装而自豪的军人意味着什么。他们唯一一次为任鹏洗刷污点的机会,就要生生地从指缝中溜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贯满盈的凶手逍遥法外,他们还得告诫自己要理智!
去他娘的理智,程功的眼底,显见有戾气堆积。文沫适时打断了他翻江倒海的愤怒:“反正咱们现在已经惊了李扬,倒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C市的同行都安排好了,会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的。他的狐狸尾巴藏不了多久,像他这样性心理异常的恋童癖,开过荤尝过鲜的,早晚有他忍不住会再次向小女孩下手的时候。只要他敢伸爪子,就是他万劫不复的时候!退一万步讲,如果李扬足够聪明,忍耐力足够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咱们哪怕拿他没有办法,他这样憋屈得活着,对他来说却是生不如死。只要知道他过得不好,就算是对那些无辜枉死者最好的消息了。”
程功知道文沫这是在想尽办法安慰自己,然后借他的口安慰许岩。她的好心他心领了,虽然他很想反问一句:“那些人都死了,李扬还活着,只不过是牺牲一点小小的享受,照样自有他逍遥自在的好日子过,这算是什么安慰?”不过却在对上文沫满眼担忧后,突然泄了气。
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自从来了C市,半点贡献没有还净跟着添乱,文沫好脾气什么都没说,已经尽量迁就他们了,现在还变着法儿的去安慰刚刚还不分青红皂白抢白了她一顿的许岩。
程功只觉得烧得满脸通红,没好意思继续留下去,胡乱东拉西扯了几句,跟后面有鬼撵了似的逃之夭夭,回去自是跟许岩掰开揉碎地说明白。许言并非真是不讲道理之人,只不过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再听程功这么一说,很快便转过弯来,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为难一个好心帮忙的女人,这辈子头一遭做这么掉链子的事情,许岩恨不得现在地上有条地缝让他钻一钻。他在房间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个圈,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拉开房门,直奔文沫的临时办公室而去。一定要向她道个歉才好,许岩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喜欢直来直去,有事憋在心里,那当真是吃不好睡不下,直接找文沫承认错误,倒也痛快。
文沫也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女人,两人一番恳谈之后冰释前嫌,许岩最后不甘心的又问多问一句:“咱们现在怎么办,是留在C市等李扬漏出马脚,还是先将这件事情放一放,回B市再说。”文沫本人是倾向于后一种方法的,李扬连番犯下大案,却是滴水不露,什么线索都没有留给警方,这个人心思缜密,乃文沫平生仅见。这样的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警方的眼,一定会死死盯着他,怎么可能还会做出顶风作案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他会小心的蛰伏起来,至于这一蛰伏需要多久的时间,恐怕没个一两年是不可能的。文沫他们三人谁都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跟李扬对耗下去,恐怕连C市警方都没有这么多的空闲人手能几年如一日二十四小时盯着李扬。说句玩笑话,他们怕只能等李扬良心发现,自己主动出来自首了。
许岩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将自己关起来坐在阳台上吹了一夜的夜风,吸了一夜的烟,第二天一大早顶着大大的熊猫眼,将心底的渴望与不甘深深埋下,告诉文沫只管放手去做,他一切都听她的毫无异义。
跟C市的同行进行了一番交接,恳请他们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盯着点李扬,三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了归途。案子办到这个地步,文沫也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从警十余年,这是她第二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李扬咱们走着瞧!有本事你就老老实实夹着尾巴装一辈子,不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回到B市的家中,文沫的心情依然有些沉重,许岩眼中的无奈和伤痛,遮都遮不住,但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半点办法。
连着一个月的时间,文沫每天都会抽时间专门打电话给C市的同行,询问李扬的近况。得知他又住回了原来的家,每天也不出去工作,就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日子过得相当悠闲。
警方对他的监视器几乎是过了明面儿的,李扬每天出门和回家的时候,都会摇摇头冲着监视他的人招招手,满不在乎得一笑,任由他们4小时贴身跟着,摆出一副我是守法良民,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你们随便看随便问的态度。总而言之四个字,一无所获。
新的刑事案件每天都有发生,相比较新鲜出炉的犯罪分子,李扬这碗冷饭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他已经牵制了警方太多的精力,白白浪费人力物力资源。紧紧地盯了他一个多月,此时警方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他们不怕三班倒辛辛苦苦的盯梢,怕的是如此的辛苦,见不到任何回报。李扬身上没戏可唱,盯着他的警察们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这个节骨眼上,C市突发了两起持枪杀人案,上级领导很重视,C市警方人手严重不足后,对李扬的监视,终于不了了之。
文沫最后一次打电话时,在同行们委婉的说明声中,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只得丢开手,********扑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上,试图多抓几个坏蛋,寻回些心理平衡。
文沫这边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李扬的档案收起,锁到抽屉里。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功夫,C市的同行就主动把电话打了过来,告诉她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李扬失踪了。
派出所的民警今天早上接到群众报警,李扬的家房门大开,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李扬本人不见踪影。派出所的片警早就被C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刑警们打过招呼,知道李扬与近几个月发生的几起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证据动他,便任由他逍遥法外,一直以来都处在警方严密的监控之下。前几天警方彻底撤离的时候,派出所的片警还被要求时不时地去看看他盯着他点,这还没两天的功夫,李扬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了,这算什么事儿?
片警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李扬那孙子看警方终于不再没白没黑地盯着他了,然后自己瞅准这个空当偷摸跑了。可是等他们紧赶慢赶得到了现场,这种想法就被打消掉。
现场凌乱不堪,地上还残留着斑斑点点暗红色的血迹,再加上小区一个偏僻出口的监控设备也拍到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抬着人形物体出去的影像,李扬就是再心思缜密,也不会自虐到将自己被绑架伪造得如此逼真,十有八九真的是他仇人找上门来。
虽然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让警方觉得很没面子,但是私底下,没有人真正关注李扬到底去了哪里。真是笑话,哪怕警察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一份子,理应为每一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负责,李扬也是活生生的人,不管他是否有犯罪嫌疑,他的生命权都应是被尊重和保护的,但是警察也是人,哪怕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有自己的好恶的。李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死活有谁会真在意呢?因此他失踪一案的调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走走形式,在走访了他的邻居,做了一大堆的笔录后,再无进展。
有蒋朝阳的证词在前,又有李扬用自己真实身份购买的房屋在后,警方顺着李扬的真实姓名王栋虎查到了十几年前他受过警方打击处理的旧档案,自然也找到了他和应常乐、殷少华等人之间的联系,更加确信他们几人的被害案,与李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光凭着这点难以在法庭上立住脚的证据很难将李扬绳之以法,现下警方拿着他毫无办法。
李扬被人绑走生死不明,他们都是很期待他最好再也别回来了,C市这么大,哪天多出具无名尸体,再正常不过。谁人不知法医办公室连着的存放尸体的冷柜里,有的是常年无人认领的尸体。每隔一段时间,冷柜里存放不下了,就会集中采集一批DNA样本,照了照片,详细记录下尸体体貌特征,然后编好号健全档案,尸体便直接出去火化。薄薄的几页档案,对在厚厚的档案堆里,只有极少数幸运的情况下,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能查出死者身份,绝大多数就是那么堆在阴暗的角落里落灰发霉,做个孤魂野鬼罢了。
董国平一直关心着李扬的动静,没有接到报警之前,他就知道那些人是没有多好的耐心等很久的,果不其然在警方撤掉监视之后第二天,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动了手。那些人也的确上道儿,下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尾巴。
帮助聪明人,果然是董国平乐意做的事情。他此时惬意得坐在老板椅上,难得心情好的喝着杯咖啡。心腹大患已除,他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八年前那个站在自己面前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中年人,就是在八年时光的流转中,走向了他的对立面。如果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是让董国平深恶痛绝的,那就是李扬这种永不知足,恩将仇报的毒蛇。没有他董国平,谁又认识李扬是谁,可是李扬却丝毫不感激他的提携之恩,还暗地里搜罗对他不利的证据,在不久前还拿这些证据来威胁他。
居然敢来威胁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既然他那么想送死,那自己当然要好好谋划一番,让他心愿达成。本来董国平以为还要费一番心力,没成想李杨却是个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和老蔡有那么一段陈年公案。
杀女之仇啊!那么顾家的老蔡是绝不可能忍得下去的,果然他只打了两个电话,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老蔡就急赤白脸得想要查明真相。
想起八年前他也曾见过那个名叫小然的可爱小女孩,董国平的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掩去。后来听说李杨被警方抓了,董国平生生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一开始李扬来求,或者说威胁他的时候,口口声声是所有的证据都给了他。但以李扬的性格,董国平才不相信他没有留后手呢。现在李扬被警方抓了,他要是扛不住乱说话,把自己牵连出来可怎么办?
都怪老蔡家的那个女儿,年少不经事,太冲动,这种恩怨当然要自己亲手来报才好,报警算怎么回事?
好在李杨也不傻,知道他做过的事情,随便抓出来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紧咬牙关什么也不说,如此拖了两天,老蔡怕是也看出来了,指望着李扬老实交代,认罪伏法,还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几率更大些。老蔡的人脉不如董国平广,在外面干着急没办法。
还是董国平狡猾,来了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派出了手下最好的律师,将李扬捞了出来,只等着老蔡坐不住,直接向李扬下手。
那天警方撤掉监视李扬的人,董国平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透漏给了老蔡。果然事情如他想象的那样进展得十分顺利,只怕这回李扬便要死无全尸了。
他喝干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品味着苦中带香的奇妙感觉,不断告诫自己,以后看人的眼光要再准一些才好,再别培养出个白眼儿狼才好,不然让自己一把年纪再受人威胁,那滋味着实让人郁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