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正房刘氏耳朵里,她顿时觉得头更疼了。
这两年才觉得阿芷长进了一些,怎么转个身她有故态复萌,而且更加娇纵起来了。
“你去馨樱院传话,告诉二小姐,下个月初八的春宴前她不能把罚抄的书给抄完,就继续给我禁足,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去陈家私塾进学。”刘氏咬牙道。
小丫鬟领命下去。
刘氏看着手边的一摞写的整整齐齐的纸张,愈加烦躁,随手拿了账本把纸张全部压住,眼不见心不烦。
“阿藜,阿藜,大消息,我听说那个小丫鬟被卖了。”江春人还没进来,幸灾乐祸的声音就传来了。
摆饭的小丫鬟手一抖。
江藜净了手,随意问道:“哪个小丫鬟被卖了?”她们跟府里的下人都不熟,江春这两天都被拘在府里,约莫是有些无聊了,听到点儿新鲜事就很是兴奋。
“你说谁啊,当然是下晌那个你开恩的丫鬟啊。”江春说着皱皱鼻子:“哼,她可真是看得起自个,让伺候小姐不乐意还敢甩脸子,你不要她了,她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开恩,你性子好不跟她计较,我看训婶子可不会让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你看,这下可算是给你出气了。”
她真的开恩了?江藜拿着筷子一顿,那小丫鬟甩脸子甩的那么明显,她当时指明不要小丫鬟,那小丫鬟还以为她开恩,却不想明明是挖了个坑给她了,小丫鬟竟然还欢天喜地的跳了下去,也不知道她傻还是以为自己傻。
“我虽是在乡下长大的,可也只听过主子挑下人,可没有下人还能挑着主子伺候的。这样心高气傲的丫鬟,咱们江府不适合她。”江藜淡淡道。
江春没听出什么来,摆饭的小丫鬟脸一白嗵的跪了下来。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的服侍大小姐。”小丫鬟忙表衷心,她进江府才半年的时间,无依无靠,只得一直拘在后院洗衣服。夫人小姐身边本是来不了的,可是这回大小姐来了以后,府里要挑下人,旁人都退避三舍,她却迎难而上。跟着小姐,怎么说也是二等丫鬟,不说体面就是月钱也涨了。旁人光看到以后的前途,可是她能脱离后院不管春夏秋冬,寒来暑往都洗衣服,对她来说就是了不得的前途了,她就感激大小姐。
江藜这才正色看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什么时候进府的?家里都还有什么人?之前在哪里做事?”
小丫鬟一听江藜问话,顿时心落到了实处,忙高声回道:“奴婢叫阿绿,今年十一岁,是去年冬天进的府,家里还有老子娘跟三个弟弟妹妹,家里穷养不起这么多孩子,我年纪又大了,牙婆见我手脚干净做事爽利,就给了爹娘一两银子把我给卖了,教了几天规矩恰逢府里要买人,就给带了过后。进府以后一直在后院做浣洗的活计,今儿姚妈妈选了奴婢来大小姐跟前伺候。”
跟阿音身世差不多,都是家里孩子多养不起,把大的给卖了,卖身钱用来养活小的。
“你是府里的丫鬟,要说尽心尽力,也应该是对老爷夫人尽心尽力。”江藜拿起筷子,夹了筷子冬笋,嗯,清脆爽口,厨娘手艺不错。
阿绿总觉得这句话不对,急的抬起头巴巴道:“我是大小姐的丫鬟,当然是要对大小姐尽心尽力才对。我爹说,吃是谁的饭那谁的碗,那就应该听谁的。”
“那你拿的也不是我的碗,你的工钱可是老爷夫人给的。”江藜笑道。
阿绿并不善言辞,江府又不是那有底蕴的大家族,新买的丫鬟也并不是教导的很彻底,只是把规矩都给讲了,让她们不要犯了错,乱了规矩就好,更何况阿绿之前只是在后院浣洗的,要不是机缘巧合,连主子的面都未必见得到,更何况近身伺候了。她不明白江藜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她要是同意了大小姐的话,那她以后也就是个丫鬟了,或许连她的名字大小姐都不会记得。
“反正我就是听大小姐的话。”不明白大小姐什么意思就不管了,她只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明确就好。
小丫鬟认死理又是个憨直的,江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问道:“阿绿这个名字不好听,在前面加一个采字好不好,叫采绿?”
阿绿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我听二小姐身边的红云姐姐说,小姐给改名字是叫赐名,那是我们的福分,采绿谢谢大小姐赐名。”说着磕了个大响头。
江藜搁下筷子,认真道:“以后好好当差,我虽不是那等金贵的大家小姐,可是院子里的规矩还是有的。你既然是贴身伺候我的,身份自然跟其他的丫鬟婆子不同,以后做事要有章法。可读过书了?”
“没有。”采绿摇头,家里穷的连吃饭都成问题,弟弟都没进过私塾,更何况她个赔钱货了。
江藜指着江春对采绿道:“那从明儿开始,每天春儿小姐教你认五个大字,你从头开始学认字,我不求你学多好,最低的要求是我以后要找哪本书,说了你能给我找出来,可好?”
能读书识字?那当然是千好万好了,采绿高兴的高声道谢,又嗵嗵的磕起头来。
“多谢大小姐、春儿小姐。”
江春本来想问为什么让她来教,结果采绿这一道谢,她倒是不好拒绝了,心里恨恨,晚饭吃了两碗饭又指挥的下采绿屋里屋外跑了好几趟,这才算是消了气。
晚上临走的时候磨磨唧唧半天,最后还是支支吾吾的开口:“你说我要不要回去也给我的两个丫鬟换个名字?”
江藜皱眉想了想,道:“你想给她们取什么名字?”
这下把江春难住了,而她的两个丫鬟站在门口心里直打鼓生怕江春给取个不好听的名字。她们伺候的这位主子一看就不是个懂诗书笔墨的。也就是俗称的草包。
“算了,她们的名字也还不错,一个叫麦冬一个叫茉莉,听着也不错。”江春道,她也知道就是自己起名字也未必能有这两个名字好。
江藜察觉到江春的两个丫鬟大大的松了口气,忍不住又笑起来。
隔天赶在江藜他们出门之前,姚妈妈又带了个老妈妈来了,仔细介绍道:“这位是刘妈妈,前些天家里孩子生病,夫人恩典放了几天假回家照料孩子去了,这不今儿刚回来就敢来给大小姐磕头。”
刘妈妈忙跪下磕头行礼。
这一看就是刘氏身边得用的妈妈,江藜等她行完礼才让起。
姚妈妈这才说明来意:“二小姐跟大少爷院子里都是她们的乳娘管着,大小姐的乳娘在乡下没跟过来,院子里的丫鬟也都是才进府不久的,规矩也不懂,夫人就让刘妈妈过来帮小姐管着院子,您看怎么样?”
人都带来了,她能怎么样?江藜觉着姚妈妈挺会说话的,昨儿的小丫鬟甩脸子,她敢说不要小丫鬟,让领回去的话,说出去她也能站得住脚,还能震慑住人,这不昨儿晚上桌上的饭菜就好了不少。可是这管事妈妈是她一句不喜欢就能再让姚妈妈领回去的?
“还是娘想的周到,我正愁院子里乱糟糟的没个主事的人,以后院子里的事就劳烦刘妈妈多多费心了。”江藜说着唤来采绿,道:“去让院子里丫鬟婆子都过来给刘妈妈行礼。”
采绿清脆的应了一声,不等姚妈妈开口拒绝就蹭蹭的跑了。
“哪里还用得着让丫鬟婆子来行礼。”姚妈妈道:“小姐要是觉得刘妈妈好得用就留下,要是使不惯就说一声,夫人再给大小姐找个合心意的来。”
江藜仔细打量着刘妈妈,从进门就一直很恭敬,不管她跟姚妈妈说什么,人家就一副守礼的模样,这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刘妈妈就很好,劳姚妈妈费心了。”江藜笑着道谢。
姚妈妈连声说不敢,站了半晌,江藜即不说让她做,也没有其他举动,她心里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不乐意,连点儿表示都没有。要知道往常她去二小姐院子一趟,什么点心都包些让她带回家,有时候还会打赏她。常在世家大族走动的小姐,就是不一样。
等院子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叫过来了,江藜吩咐了一句:“以后院子里的事都由刘妈妈做主了。”就拉着江春,带着丫鬟采绿出门去了。
她那个院子一穷二白,连这个月的月钱都是昨儿才发下来,这会儿装在她怀里呢,倒是也不怕交给刘妈妈。
上回说第二天就能出来逛,结果因了事到了今天才出来,江春出了门就高兴的连蹦带跳。
要出门,江藜、江春都捡着轻便的穿,身上穿的是从江鲤村带来的棉布衣裳,扔在大街上就跟从乡下来的小姑娘一般,毫不起眼。
采绿本来还穿着丫鬟的青色比甲,一看这样一穿竟然比两个小姐还金贵,忙从箱底找出半年前被卖的时候穿的破衣烂衫,这才觉得能跟江藜她们走在一块儿了。
江顺也做了新衣裳了,可他总穿不惯。早上得了信儿江藜今儿要出门,忙脱下新衣裳,还说是为了不把衣裳给弄脏了。
下人小厮之间说的话他也是听见了的,他本就是乡下穷小子,确实没有富贵命每天不做事锦衣玉食的过着,他不舒坦。
这回带路的还是江开,他打手一挥道:“今儿带大小姐你们去东大街逛逛,那才是热闹的地方。”
从出了府门,采绿小脸红扑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这是她进府半年来,头一回出府哩,果然跟着大小姐就是好。
“东大街都有什么?”江春很有兴趣的问道,只要是逛街,哪怕不买东西她都感兴趣。
“那可多了去了。”江开扒着指头一个个的说给她听:“星月坊的珍珑棋局,每月开一回,能解了棋局的就是星月坊的座上宾,能拥有一个上房,什么时候去吃饭都不用给钱。”
“玲珑坊的绣工布料,那都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想要什么样的布料,想要什么样的衣衫样式,想要什么样的花样绣工,只要你说出来,玲珑坊都能给你做出来,每天好多人去玲珑坊看布料。世家小姐不方便亲自去玲珑坊的,也可以叫了玲珑坊的人上门看布料量身。不过玲珑坊的东西贵,价格也贵,咱们府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会在玲珑坊定制衣裳。”江开说着咂咂嘴,光是这样他听帐房的人说都要花不少银子哩,昨儿夫人竟然还给大小姐跟春儿小姐一人从玲珑坊定了六身衣裳,谁说夫人不喜欢大小姐,这不是喜欢着呢么。
“东大街上还有不少古玩字画店铺跟茶楼茶馆,长泰茶馆的说书故事最有趣,兴和茶馆的茶最便宜味道也好。还有卖各种首饰的,书房啊、粮油铺子啊、干味店,对了还有从海上来的大船拉过来的各种新奇的东西,东大街都有卖的。不过咱们穿成这样人家不让进去的。”江开有些郁闷,早知道就应该跟大小姐说穿的好一点儿,不然穿的差了,那些人惯会看衣服说话的,到时候别不让他们进去,或是说错话惹恼了大小姐就不好了。
“呀,这里也有逢高踩低的呢?”江春很是惊奇:“这里可是京城啊。”
江开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模样,带着老气跟事故道:“就是在京城,逢高踩低的才多呢。在这里,有钱的横不起来,得看家世背景,可能你随便碰到的一个都是皇亲贵胄呢。”
江开说着又叹息一声:“唉,有的时候皇亲贵胄也不怎么好,昨儿个你们没出来不知道,听说长公主求着圣上,把她的独子给送到边关去了。哎哟喂,你说这长公主怎么下得去心哟,亲生儿子都给送到那样的地方去了,要知道我们老家乡下征兵的时候,有的还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逃脱兵役,各种塞钱买人充数的呢。这贵人们的想法啊,就是不一样。”
江藜、江春她们听了,也跟着感慨了一句。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这些事听听也就罢了,完全跟她们没关系,却没想到几年以后,这事却在她们的生活中引起阵阵波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