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也不知道这事竟然牵连到了长公主府,劳烦大人走了这一趟,我们府尹大人在里面,徐管事里面请。”
徐管事跟着顺天府的人往里走,转了弯就看到坐在外面走廊上,缩着脚静静盯着来来往往的捕快的小姑娘,目光中带着凄惶,脸上却一派坦然。
自从被带到顺天府,有人问了他们两句话,得知现在通州宅子的房契在长生院的徐管事手里,那问话的人当即脸色就变了,把他们几个人打发到了外面候着,又让人去长生院请徐管事过来。这么久了,廊下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一脸严肃,脸上仿佛写着生人勿进般,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跟没看到他们似的。
“不会有什么事吧?”江春忧心的问道,目光从走进的一人身上掠过,压低声音凑到江藜耳边道:“ 那房契之前可是在咱们手上的,咱们说不知道有田地的事,要是顺天府的大人不相信咱们怎么办?不会把咱们抓住关起来吧?”
采音听了吓的抖了抖,扯着嗓子就开始嚎起来。
江藜心慌意乱,她们又说的人胆战心惊的,白着脸安慰道:“不怕,不怕,房契是在我手上的,到时候就是抓起来也是抓我。等会儿他们要来抓我,你们就赶紧跑,别被他们抓住了,不管怎么说,我娘……嗯,江府总是会保住你们的,这事也跟你们没关系。对,这事跟你们没关系,等会儿不管谁问什么你们都说不知道,听到了吗?”
江春鼓圆了眼睛:“不行,这不是咱们做的事,他们不能赖在咱们身上。这是马管事做的孽,一命换一命,他逼死了人,就应该他赔命,为什么你要替他顶罪?这里的大人要是个昏庸无能的,这样给你顶罪,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他把你抓起来的。”
采音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从包袱里抽出擀面杖,一脸凶相:“我也护着小姐,不让他们欺负你。”
徐管事停下脚听了这番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一群孩子。纯真,质朴的可爱。
“江大小姐,又见面了。”
江藜她们正在说话,听到有人提到她,一抬头就看到长生院的徐管事,顿时高兴的跳起来。
“徐管事,你快些告诉他们,我们真的不知道通州的宅子还有地契,也没有逼死过人,你告诉他们,这事真的跟我们没关系。”江春高声急急道。
乡下人的观念里,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江春虽说胆大,但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很相信这句话的,老家小县城的衙门她都没进过,没想到这回来了京城她竟然还有幸来了京城的顺天府,这事要是往常还值得她回去夸耀一二,可是现在一个不小心小命就要搭进去,她还是想着能尽快从这里出去的。
“好好好,你别着急。”徐管事被江春的大嗓门震的耳朵都疼,连忙道:“我这就去见府尹大人,一定把我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江春拉着徐管事的袖子,还想让他帮忙说两句好话,求求情,早点儿放他们出去,就被江藜给拉过来了。
“徐管事先进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江藜轻声道。
带徐管事进来的人眉一皱,正要训斥两句,就听徐管事笑着道:“江大小姐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还有事要跟江大小姐商量。”
等徐管事进了屋,江春双手合十,对着南方碎碎念道:“哎,菩萨啊,佛祖啊,我长这么大,除了跟村里的孩子打过架,把阿藜的头打破过,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您可一定要保佑我们几个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啊。”
“好人会有好报的。”江藜握了握手。
四人又百无聊赖的坐在廊下发呆,过了没多大会儿,江喜终于又出现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问道:“大小姐,老奴想问你们来京城的那两天,有去过通州的宅子吗?”
江藜不清楚他这样问的用意,点头道:“去了,我们来的时候正好顺路,就去了一趟宅子,当天晚上还住在宅子里。也是那天晚上,宅子里的马管事出言不逊,对我们不敬,我们还打了他。”
江喜一听,汗流的顿时更快了。
“这下可遭了。”江喜连声道:“老爷这会儿也不在,那刘银刚刚反口,说是他路上劫杀大小姐是因为大小姐不满他们去年田租未收足。还说那两天他们凶残收租,将人逼死也是大小姐让他们这般做的,说是大小姐那两天过来通州,如果租子收不起来,到时候不是那些佃户死就是马管事他们做不好好事情,要受到惩罚。他们害怕大小姐怪罪,这才那般逼迫佃农,谁知一个不小心竟然逼死了人。就是这样大小姐还不肯罢休,还说限他们一个月内将租子全部收起来,不然就换了宅子的管事。刘银气不过,这才找了人来想给大小姐一个教训,并不是真的要劫杀大小姐。”
“他他他,他放屁!”江春气的说话都结巴了。
“他娘的放屁,我们都不知道通州还有田地,又怎么会让他们去收租子?还逼死了人,混蛋东西。”江春气的破口大骂。
江喜被喷了一脸口水,他搭着眼皮默默把脸上的唾沫擦掉,忧心道:“现在问题是,那苦主来高发,也说是大小姐让人去收租的,这才逼死了他们家人。大小姐去通州的那两天日子赶的又刚好,苦主再加上刘银的口供,现在对大小姐很不利。”
江藜的心惴惴的往下沉,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江顺本来还坐在走廊的扶栏上,一点儿都不担心江藜,这会儿听了这话面色也凝重起来,凑过来听江喜打听到的消息。
“通州宅子里的下人都说听到大小姐关了门训斥马管事,很快就让带过来的下人把马管事打了一顿,还让他们都去看着呢。”江喜忧心道,所有人的口供都将事情指向大小姐,这事真不好脱身了,现在老爷不在京城,夫人不好出面,他一个下人也没了主意了。
通州的下人?那些见过一面的,模糊有些印象的脸这一刻突然清晰起来,一张张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马管事呢?”江藜猛的抬起眼睛,问道。
江喜一愣,只听得江藜继续道:“通州宅子的管事,那个姓马的呢?”
“就算是我强令他们去收租,那我是主犯,他们也是从犯,顺天府把我叫了过来,通州的下人们也都抓过来问了话,他这个经手人呢?”江藜问道。
江喜一拍掌,“对啊,我怎么来了这么久都没听到他的一丁点儿消息,大小姐稍等,我这就再去打听。”说完匆匆又去找人打听去了。
看着江喜匆匆而去,江春面色和缓了些,抓紧了江藜的衣袖:“这些该死的东西,上次就应该直接打死他才对。”
签了死契的奴才犯了错被主子打死的很多,只要去衙门里备个案,没人追究一般主子都不会有什么事。如果上回把马管事直接打死,或许真的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但是江藜知道她们也都是嘴上说说,其实根本下去不手。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那样的人作恶多端,总会有人收拾他的。”江藜咬牙道。
……
屋内,顺天府尹大笑道:“喝茶,喝茶,这可是今年的春茶。”
徐管事心下思量,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夸了两句。
顺天府尹心内这会儿也并不平静,小小的一件案子,牵扯的人倒是不少。本来就是朝廷赏赐的宅子跟田地,还没多长时间,现在竟然闹出了人命。这样的事情没人希望闹大,只要在他这里悄无声息的给解决掉了,不知道多少人要记得他这个人情。
本来一边是无依无靠作为苦主的佃户,一边是受朝廷嘉赏的官家小姐,为苦主作主,就必定会问罪官家小姐,不说江家人面上不好看,就说她前脚才受了嘉赏后脚就出了这么个事,朝廷脸面上也不好看,闹到御史言官那里,说不得又是一场官司。
要是不为苦主作主,把这事给压下去,苦主发回原籍,随便找个由头限制他的行动,说不得这事就过去了。这也是他本来的打算,谁知他刚要把事压下去,就有人送了信过来,要把严惩这样为富不仁的东家,一定要为命作主,他这才不得不让人把江家大小姐请回来。
一个官宦家的小姐,还是从小在湖广乡下长大,在京城没有半点儿根基,他随随便便动动手就能把这江大小姐治的死死的,谁知他刚提出要江大小姐把跟案件有关的一应物证交上来,特别是通州宅子的房契跟地契,江大小姐两手一摊,就给他跑了个难题。
“按理说跟案子有关的物证都是要存在顺天府,等案件了解了,再发还给原主的,徐管事,你看?”顺天府尹虽说身份地位比徐管事高,可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谁不知道徐管事是徐家的忠仆,多年来一直帮大长公主管理着长生院的一应事宜,到了年底还要进宫面圣,亲自回禀长生院这一年的营运状况的,这可比好多官员都有面子的多。
徐管事放下茶杯,像是刚想起来一般,道:“府尹大人怎么不早说,我没来过顺天府,也不清楚这里的办案规矩。最近好不容易收到这么贵重的捐赠,我让人把房契送去长公主府,让长公主过目了。要不,我现在让人去长公主府把房契给您取来?”说着站起来就要喊人。
顺天府尹唬了一跳,忙放下茶杯,连声阻拦:“不用不用,在大长公主手上,下官放心。现在还没有开堂审案,等开堂需要物证的时候,再劳烦徐管事将房契拿出来。”
徐管事心内讥笑,面上却不显,又为自己不懂期间规矩告了两声罪,最后将事情说完,又喝了一杯茶水,这才起身告辞。
出来的时候,太阳都朝西去快落山了,徐管事望了望天,对江藜他们道:“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不过这事最终如何定夺还是要看府尹大人的。”
徐管事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凑到江藜身旁低声道:“让你家里人打听这两天府尹跟谁来往密切。”说完飞快的退回去,长揖到地,道:“今儿匆忙,还未感激江大小姐慷慨解囊,捐助如此多的财物来给长生院。”
顺天府带路的人看徐管事对着个乡下丫头都这般多礼,忍不住哼了一声,说的跟多有本事地位似的,还不是有奶便是娘,谁施舍点子银钱都感恩戴德的,一点儿骨气都没有。等老子那天发达了,也去给你捐十两八两银子,让你叫老子一声大爷。
江藜还礼,用眼神示意她明白了。
徐管事一笑,江大小姐果然不是个笨的。
“你们过来,我们大人要问话了。”有个捕快站在门口,皱着眉冲江藜他们喊道。
江藜对徐管事行了礼,这才又往屋里去。
“这就是朝廷去年上次下去的宅子房契?”屋内一个衣着华美,面庞精美,举止优雅的妇人手里握着一张纸,问道。
回话的人头直低到地上,听了问话也不敢抬头,大声回道:“是,徐管事让人去礼部查过,是去年年底赏赐出去的,好像旨意还是明王世子求来的。”
“姑母,姑母,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宝贝。”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手里拎着个鸟笼,欢喜的冲进屋里。
“周晏!”妇人脸一沉,高声喝道。
进门的少年脚步一顿,忙把腰间束着的衣服放下,规矩的站好端正的行礼:“姑母。”
妇人点了下头,脸色却依然阴沉,问道:“去年年底,你是不是为湖广的一位小姑娘求了道旨意?你跟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最近可还有联系?”
明王世子周晏嘟着嘴道:“什么旨意?湖广的什么小姑娘?”一副不清楚的模样。
妇人顿时气的眉都挑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