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孙元带兵进入刘超老营的时候,已是下午。昨夜的狂风早已经停了,天空又恢复成万里无云的碧蓝。
烈日无遮无挡地照射下来,射在人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事实证明孙元所想的那把斩马刀是这场真都最有价值的战利品的想法是正确的,刘超老营根本就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军器、骡马根本就没有多少,就连粮食也找不到几粒,找了个俘虏一问,才知道因为旱得厉害,贼军来宿州之后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补充。这也是他们前一阵不要命攻打宿州城的缘故。
这个刘超都困顿成这样了,好想着打开宿州通道,然后直下凤阳,难道他就不懂得以军就食?就算绕道去徐州,也好过在这里跟马士英硬扛啊!实在不成,也可以去河南与李自成合流啊!
孙元心中对刘超的轻视之心更甚,走在乱七八糟的营盘里,他不住摇头。
走在刘贼老营里,眼前到处都是宁乡军的骑兵,他们将一具具贼军的尸体像扛麻袋一样扛出去。
营外远处,是汤问行等人正押着一群俘虏正在挖坑掩埋尸体。
“我军斩获如何?”杀一群废物般的流寇,又没多少缴获,这在宁乡军多年的战争中还是第一次碰到,孙元实在提不起精神。
余祥:“禀将军,此战我军斩首一千八百多级。至于俘虏……”他指了指外面满上遍野的流民,苦笑着摇头:“也数不清楚,鬼才知道有多少。”
孙元:“这事让马总督去头疼吧,我军损失多少?”
“禀将军,我军阵亡十一人,轻伤二十,重伤三名。”
孙元又问:“战马的损失呢?”
余祥:“战马死了四十来匹,都是渴死的。天气太热,又旱,超过一百匹军马跑废了。”
“损失倒是不小啊!”一想到一百多匹战马的损失,孙元气恼地跺了一下脚:“传令下去,部队饮马之后,咱们开进宿州,让将士们好好洗个澡,休整两日。”
按照大明朝的军制,为了防止部队扰民,除非作战需要,行军途中,军队是不能进城的。不过,这宿州赤地千里,连干净水都找不到一口,谁还管这些。
听到孙元让部队进城的命令之后,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孙元:“对了,此战荆然当论首功,当赏,等此战结束大军还镇,当禀告兵部,另有升赏。还有那个冷英,既然有荆然求情,免他一死。”
“是。”
正在孙元收拢部队,准备向宿州开拔的时候,就有一个卫兵过来,“禀将军,马总督来了,正在那边收编俘虏。”
“哦,大家随我去见马总督。”
庐凤军人马不少,可因为战斗力实在太低劣,也只能负责收拢俘虏。
见孙元带着浑身都粘着干涸人血的骑兵耀武扬威过来时,庐凤军士兵的面上都露出崇敬之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害怕,飞快地闪到一边。
以两千破三万,打了这么一个空前胜仗,即便是没有寸箭之功的庐凤军士兵也都一脸欢喜。
不过,马士英却还是一脸的凝重,态度也不是那么好,见了孙元,就虎着脸:“孙将军,听人说你要带部队进宿州休整两日?”
“长途行军,一路急奔,又打了一场恶仗,士卒战马都已疲惫,也该休整两日。”孙元这人的性子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马士英自从和自己见了面之后,一直显得生分。如今,自己立了这么大功劳,这个马总督不但不大加褒奖,反甩脸子给自己看,孙元才懒得鸟他呢:“我已经下了命令了,马总督你给城中军民打声招呼,让他们先准备好我军的房屋和粮秣。”
“你你你……糊涂!”突然,一向表情恬淡的马士英却爆发了,指着孙元喝道:“刘超,阴鸷剽勇,宁乡军正该利用骑兵来去如风的优势咬住他,将其拿下。若是让他逃了,这不是纵虎归山吗?休整两日,休整两日,亏你说得出口。两日之后,刘超都跑回永城老巢了。等他一回老家,这仗岂不是要打到旷日持久?”
“阴鸷剽勇,纵虎归山,笑话!”孙元大怒,老子没来的时候,你马士英躲在宿州城中当缩头乌龟,被刘超欺负得人不人鬼不鬼。若非我宁乡军星夜驰援,一战击溃刘贼主力,说不定宿州都被人家给拿下,而你马士英也做了他的刀下亡魂。
如今,老子一战解决了宿州战事,你这厮却不放我军进城,反催我出兵,这又是什么道理?
嫉妒,肯定是嫉妒。
马士英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奸臣,书上写得肯定错不了。依老子看来,此人就是跟高起潜一样的心胸狭窄的小人。
孙元:“怎么,在我宁乡军没来的时候,马总督你躲在城中享福,怎么我一到你就催我出击,难到你们庐凤军是人,我宁乡军就不是人?”
这话相当地不客气,马士英身边的总人都是面色大变。
马士英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也不生气:“孙将军若是这么想,某也不辩解。还是那句话,老夫当年在贵州时同刘贼相熟,对于此人知根知底了。刘超异常狡诈,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这一仗孙将军虽然大获全胜,可若是让他逃回永城,那里是他的巢穴,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全占全了。如果不能尽快拿下他的头颅,这一仗以后怕是不好打。”
“哈哈!”孙元气极,纵声大笑:“马总督你视刘超如虎,那是因为他刘超没有遇到我宁乡铁骑,在某看来,他刘超也就是一只小猫而已。马大人乃是兵部左侍郎,总督南直隶兵马,你下的军令,孙元自然是要领的。不过,战马已经乏力,再不能使。若是强令我军出击,不合兵法。总督,孙元不是自夸,这些年也是身经百战,打仗的事情却门清。”
说完,一扬鞭子:“走,进城!”
“是!”骑兵马轰然应诺,马蹄肆无忌惮地卷起一团烟尘滚滚而去。
飞扬的尘土逼得马士英众人不觉纷纷躲避。
一个幕僚连连咳嗽,气愤地叫道:“莽夫莽夫,嚣张跋扈,端的可恼,总督,当行军法!”
马士英摇头:“孙将军是个人才,人才总归是有些脾气的,马某也是刚与他接触,他不服我也正常,日久见人心。可惜,这次走了刘超,只怕战事将有大变。”
一个幕僚:“刘超损失极大,不足为虑,总督何必担心。”
马士英:“某也就是推测而已。”
说着,就指了指西北方向。
那幕僚面色大变:“总督是担心闯贼?”
马士英难得地苦笑:“或许吧……”沉默片刻,也不再提此事。
当天晚上,孙元将两千骑兵和一千镇直属机关部队开进了宿州城。
这个时代的宿州城不大,也就一纵一横两条一里多长的街,跟后世一个镇差不多。被刘超围了多日,城墙上有过火的痕迹,东一团西一团都是干涸的人血。
靠着城墙根的地方还拆了不少房子,估计建筑材料都被运到城上去做擂木滚石了。
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吏上前迎接孙元,等到孙元提出要让他们安置好自己的军队之后,那几人一脸的难色,说知州黄大老爷已经于四日前在守城战中牺牲在城墙上了。至于城中的府库,也被马士英发给了守城士。
孙元得不到粮秣补充,心头恼火,又让他们找房间给士卒居住。可几个小吏说自从黄知州牺牲之后,城中一切政务都由马总督负责,这事还得他点头才成。
孙元大怒,也懒得同这几人浪费口水,立即让余祥组织人手满街号房子。
好在城中百姓都感激宁乡军解了宿州之围,救了大伙儿性命,都热情地款待起大家。如此,宁乡军士卒长途奔波了多日,总算有干净水和热食。
当晚,满城都是杀猪宰羊的百姓,到处漂浮着酒菜的香气,宁乡军士兵一个个都吃得喜气扬扬。能够救了满城百姓,受到大家的感激,这感觉非常不错。
厮杀了一天,孙元吃了两角酒就上床睡觉。一天一夜未睡,身子骨就好象要散架,头刚一粘到枕头,就睡死过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日正中天,这一觉竟睡到中午。
来的正是余祥,他汇报说马士英那边已经将俘虏都收拢了,总数一万二千余人。
也就是说,这一战,将近一半的贼军做了俘虏。
孙元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让余祥退下,准备继续睡觉,这种事他才懒得操心。
余祥没走,孙元等了半天,感觉到不对,坐起来:“还有什么事?”
小余嗫嚅了半天,才道:“将军,还有两件事。”
“说。”
“第一,昨夜马总督甄别完俘虏之后,除了将妇孺儿童老人驱除了事之外,所余青壮,尽数坑杀了。”
“坑杀了,多少?”孙元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
余祥:“共计四千余人,就在城东十里地。说是埋了一整夜,才弄妥。”
“啊,四千人。”孙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猛抽了一口冷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