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长长的队伍编成十几路,向东急行。
到处都是火把,在风中摇曳荡漾,正面宽越十里,如同一片火的海洋。
战马轰隆而行,满眼都是一队队疾驰而过的铁甲骑士。
到处都是满清正白旗的旗子猎猎飞舞,满天的飞雪也被旗帜抽得粉碎。
“睿亲王,咱们这么过去,若是被卢象升发现,还谈什么出其不意?”一个清兵牛录章京小心地提醒。
“怕什么,就算叫卢阎王看到了又如何?”多尔衮大笑一声:“我就是要大张旗鼓地去,在我的眼里,他天雄军不过是一粒小小的麦子。而我大清正白旗的大军,却是一口沉重的石碾子。所谓的阴谋诡计,那是对弱者而言的。我建州大军,泰山压顶,只需一路平推过去就是了。”
“睿亲王豪气,确实,咱们建州男儿,用不着那么多花巧,直接冲上去,见到敌人,杀就是了!”众将军都是一阵自信满满的大笑。
一个部将笑道:“睿亲王,说来也怪。这个卢象升也算是个沙场老将了,据说他可是汉人里最能打的。按说不可能不设探马,明军边军驻营时,按军制,夜不收的警戒圈要撒出去二十里。着眼见着就有到贾庄了,怎么一个斥候也没碰到。”
听到这话,就有人一惊:“是啊,这事倒怪。睿亲王,汉人喜欢阴谋诡计,别给咱们设下圈套才好。”
“圈套,就凭卢象升手底下那一两千人马,也配给我手头这一万多人马设伏?咯咯,汉人的兵法上不是说:十则围之。就算他手下有十万大军,也配给本望塞牙缝?”多尔衮咯咯一笑:“之所以没有遇到夜不收,那是因为……哈哈!”
他故意卖起关子。
立即就有人凑上去:“那是因为什么?”
多尔衮:“那时因为卢阎王的兵已经断粮五天了,士兵都饿得走不动了。至于夜不收的警戒圈大小,那得依靠马力。这战马可比人吃得多,人都吃不饱,还能有余粮喂马?所以,据本王看来,明军的警戒圈恐怕已经收缩到五六里地的范围之内。等他们发现我军,咱们正好一口气杀过去。”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
又有一个将领笑了一声:“睿亲王一心要去打卢象升,弃顺德府不顾。依我看来,好象没多大点意思。卢象升所部不过千余人马,又饿得跟痨病鬼儿似的,没有一星半点油水。咱们忙上半天,不过多砍几颗脑袋,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想个法子先开了顺德府,抢钱抢粮,抢女人来得爽快。”
清兵都是彻底的利益至上者,这话引起众人的共鸣,立即就有人点头:“是啊,睿亲王这事咱们可干得没劲。天雄军算是明狗中最能打的军队,要想啃下他们,只怕要费些手脚。若是关宁军从鸡泽开过来,这仗就不好打了。”
“关宁军不来还好,他们若来,正好把高起潜一起收拾了。不过啊,这个高太监已经被我等打破了胆子,只怕他根本就不回来送死。”多尔衮冷笑出声:“打天雄军势在必行,上次螯拜那厮无能,五千大军被人一击而溃,自己还死得丢脸难看,已大大地损了我军士气。杀鳌拜的听说就是天雄军卢象升麾下一支叫宁乡军的部队,领兵大将军叫孙元。对了,当年阿山也是死在此人手头。可以说,这孙元同咱们仇深似海。现在咱们逮不着他,就先拿卢象升开刀。杀了做主子的,以后再收拾奴才。”
说到这里,多尔衮咬牙切齿。
“上次天雄军孙元部杀了鳌拜,我等先拿卢象升开刀,以牙还牙才是我们建州勇士应该做的事情。多铎什么时候能道?”
“回睿亲王的话,贝勒爷派人过来带信,他的大军估计要明日早晨才能到。,路实在太远,得走十几个时辰。”
多尔衮愤怒地叫了一声:“这个多铎,真是没用,上次宁乡军杀的鏊拜可是他的手下,丢的可是他的人。如今,却要让我这个做哥的帮他挣脸。派快马过去催,让他加快行军速度。别等我把仗打完了,他才赶到,连汤水都喝不上一口。我就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脸回盛京?”
“是。”
……
“贾庄到了,贾庄到了!”有士兵大声喊着。
“启禀睿亲王,明军已经全部出来了,看样子好象是要开拔。”一个探马从马背上跃下,单膝跪在多尔衮面前。
“起来吧,我又不瞎,能够看到。”多尔衮抬起头,却见雪落得更大。
在飞舞的雪幕中,远方是一片黑黝黝看不到活气的小镇。一队明军正打着旗号出来,从冰冷的河中涉水而过。
敌人的总数加一起应该有三千左右,按照明军的编制,扣除辅兵和民夫主力战兵最多一千。
三千多人马,一字拉开了拉成一条长蛇也算壮观,可在灰色的天空和黑色的土地上,却显得是如此的渺小。更何况,多尔衮这次突袭带来了上万精锐。
“此战,我军必胜。”多尔衮冷冷地挥了一下手:“前锋营,靠上去,将天雄军赶回河东去。”
“轰隆!”几千战马愤怒地喷着必息,滚雷一样的马蹄瞬间响彻天地。
……
没错,卢象升等人此刻正全军开拔,出了贾庄。
最后一点粮食已于昨夜发了下去,今日一早全部吞进了士兵们的肚子,用来提供一点可怜的热量,好让士卒提起最后一丝力气,一口气杀进顺德府城,只要进了城,那里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就有热水和干净的床铺。
“好冷!”脱了鞋,牵着战马刚一跨进河水,汤问行的冷得打了个寒战,感觉身上再没有一丝热气。
身边,士兵们都麻木地朝前走着,赤脚踩进水里,踩进浮冰之中。
大约是实在没有力气,有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进水里,却再也不能站起来。
旁边的士兵也没有人去扶,又饥又饿,体力极大透支,只要一倒地,基本就救不回来了。他们只默默流着眼泪,低头一步步艰难地朝前挪动。
杨国柱叹息一声,将头转到一边,不忍心看到士兵们的惨状:“汤问行,你干的好事,这河原本旱着。现在别你蓄了水……你是要负责的。”
骑兵们都羞得脸都红了,汤问行死死地咬着牙关,从缝隙里吐出一句:“杨总兵,须防着建奴主力突然杀道。这队伍乱成这样,若真那样,如何是好?”
杨国柱怒不可遏:“混帐东西,你从昨日就开始不住念叨建奴要来建奴要来,这军心都被你给搅乱了。某昨夜就该派人将你拿下,直接行军法。”
正说着话,突然前方有大股烟尘腾起,轰隆的马蹄声中,漫山遍野的黑影一瞬间占据了眼帘。
“敌袭,敌袭!”到处都是天雄军惊恐的大叫。
杨国柱呆住,这个汤问行竟然一语成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