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州,窦惠喘息着,铁矛上滴着血,身上也有。陪着他的五个同伴,只剩下了两个。
在路上和草丛中,二十多具尸体已经没了气息。
这是一伙山贼?还是流民?实在分不清楚。
窦惠只是一个商行的伙计而已,他是跟着掌柜的一起被赶出了旅顺。一出登州,就遭到了一伙山贼的袭击,掌柜一家死于非命,他带着同伴逃出来,可是快到密州的时候再次被打劫了。
窦惠看着被铁矛刺穿了身体,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的山贼头子。
“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们膘肥体壮,是有钱人。”
“我们没钱,我们只是伙计。”
“你们是渤海的人,我看错了。不过那又怎么样,我们需要钱,你们身上一定有娃娃币。你们的衣服也很值钱。你们膘肥体壮,就是吃肉也能吃一些时候?”山贼头子突然一脸的疯狂。
不过转瞬,这种疯狂就留在脸上不动了,他的双目圆睁着,死也不肯合上。
窦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同伴靠过来:“窦大哥怎么办?”
窦惠看着衣不遮体,骨瘦如柴的山贼的尸体沉默不语。
“我们可以留在旅顺,我们只是伙计。”一个同伴嘀咕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除了窦大哥,我们认识几个字?现在旅顺肯定回不去了。”另一个同伴有些怨言。
窦惠叹了口气:“王爷把我们养得太好了,以至于我们都忘恩负义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
好久,一个同伴道:“两年,我们吃三餐饭,每天跟着那些学生跑步,打拳。养得膘肥体壮。可是两年前,我们和这些山贼一样,身上没有几两肉,大字不识。现在我至少还能给家里人写信了。”
窦惠问:“你们觉得我们有机会当掌柜的?”
两个同伴都点头。
窦惠却摇头:“我现在不稀罕当掌柜的,如果每天都面临杀这些衣不遮体的人。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帮人死了,他们的背后还会饿死一批人。淮阴王要争皇位,那些大掌柜的要赚钱,把粮食都收走了。这地里没有多少庄稼,这里会饿死多少人?河中反叛,饿死的人,战死的人到处都是,赤地千里。”
见两个同伴都一脸的后悔。
窦惠道:“渤海王是真对百姓好,而就连郭公恐怕也只是对那些世家好。我们可能会成为世家,可是也可能成为山贼。”
两个人一喜道:“大哥,我们回登州。实在不行我们去罗州。哪里谁都能进,不就是当老百姓?王爷就是对老百姓好。”
窦惠点点头:“我们回登州,不过我们去山里找找,看能不能把这些人的妻小带到登州,总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我们不算是渤海人,可是我们也听过渤海王的教化。”
“就凭我们三个不行吧。”
“我们两个进山去找,小四,你去登州找一个道观,跟里面的道长说,看能不能想一点办法。听说王妃的祖师爷爷在登州的道观里面,去求一求。别找衙门,登州衙门和王爷不是一路人。”窦惠做出了安排。
把已经死去的两个同伴的粮食带和准备回登州的小四身上的粮食带一起悲伤,三个人就分开了。小四只带了两个娃娃币,空着手回登州。
这些山贼身上没有粮食,只有一把大刀片子。其它人都是拿着棍棒。两个人保住窦惠撕咬,也被他一膀子甩开。实在没有多少体力。最强悍的山贼头子,也经不住窦惠一拳头。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从旅顺出来十多天,窦惠就开始后悔,因为他们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最后一天只能吃一餐。他们身上被的粮袋和几枚娃娃币足够他们一天一餐吃饱。可是这里的老百姓只能在野外挖草根和野菜,一天只吃一餐吊着命。
这样的人能打赢窦惠他们几个吗?
根本打不赢,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拼命,十多个人才拼死了两个同伴。这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也正因为这样,窦惠判断他们的妻小离这里不会远,而且已经到了绝境了。
山东南部,从刘承祐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准备战争,开封事变之后,对百姓的盘剥加剧。竟然连农时都误了,徐州拼死一搏,总算是拿下了海州。海州,李弘冀建设得不错,因为在李弘冀看来,一个弟弟李从嘉那是文采飞扬,自己赶不上。一个弟弟高继冲,那是治理地方举世无双,自己也赶不上。但是赶不上是赶不上,总不能差太多,何况高继冲还是不是给自己一些照顾?大运河两岸原本就是最富裕的地方,要是弄得民不聊生,那还有什么脸面?
李弘冀真正掌控的底盘是江都府,海陵和楚州。泗州、海州是后来接过来的。淮南其它地方李弘冀管不上。李弘冀接管淮南一年的时间,是真心真意要恢复经济民生。
而郭荣从舒州大举东进,反而便宜了徐州。徐州才不至于崩溃,只是这种情形下,还能支持多久?
周训在黄县就没动身,大量的流民进入登州,黄县首当其冲。
周训没有阻止流民进入,毕竟渤海王到了登州,解散了军队,他还有存粮,也不用为粮草担心。登州的冬播和春耕也都完成的不错,周训吃得下这些流民,当然,不可能像渤海王那样一日三餐。一日一餐饱饭还是能够保证。如果是小孩子,那还要算上渤海王免费供应的一餐,所以是一日两餐。
除了登州自己接纳以外。渤海王还在“移民实边”,前往高丽罗州和耽罗的人没有任何限制。粮食供应比登州还要稍微富裕一点,不过主要是肉食,鱼肉。习惯吃大米的人可能不习惯,但是口味算什么?能吃饱,足够营养,至于米麦,现在正是春耕季节,种就是了。
周训要保证的就是这些流民不至于在路上饿死。
这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窦惠和两个道长,加上陆续汇集过来的人扶老携幼到达黄县时,跪地痛哭。
淮北,老百姓经过了一个冬天,到现在实在熬不下去了,这就是令人绝望的青黄不接的春荒。登州在短短的十多天的时间内,就涌入了近三万流民。而莱州,密州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万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