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灵气充盈,引来许多妖族在此繁衍生息。
秋季湿热,难得有个晴朗之日,不少妖族离开老巢出来晒晒太阳,而不远处的山头上,一名年轻俊美的男子正占着最好的地方,拖着九条蓬松的尾巴发呆。
“我是谁?”
这是个好问题,古往今来多少人都借此认知自己,甚至上升至哲学乃至思想的高度,不过男子暂无青史留名的想法,只是单纯疑惑于这个问题而已。
“你是沧玉。”
暴躁的女族长端着药碗从后方走来,难得抑制住自己的愤怒,恶狠狠回应道:“这是你醒过来问的第八次了,沧玉沧玉沧玉!这两个字很难记吗!来,把药喝了。”
“我觉得……我不叫沧玉。”男子皱了皱眉,接过药碗若有所思道,“而且我也不该有尾巴。”
“你不叫沧玉叫什么?”女族长翻了个白眼,“你以前的确是把尾巴收起来的,只是你现在重伤了,自然就控制不住了。”
男子噎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于是沧玉喝完药后又再陷入了沉思,他无法反驳的原因并不是女族长说得多么无懈可击,而是因为他失忆了。
原先沧玉大概不叫这个名字,不过无所谓,他失忆了,因此只能用这个名字。
一具身体里只能住一个灵魂,前任倒霉蛋早已经魂归西天,要不然就是下了地府,左右已与现任毫无关系。
失忆分很多种,沧玉是最不幸的那一种,既没能忘个干净,也没能记个清楚,他知道自己曾经居住在地球上,呼吸氧气,不会游泳,华夏国籍,人族,大学尚未毕业,且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主义者,还刚刚看过一本女主逆后宫小说;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几口人,谈没谈过恋爱。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该是青丘国内一只德高望重且已婚的九尾狐。
穿越就穿越,连种族都变了可还行?
生活总会出点小岔子,他的小岔子可能是一不小心劈了个一字马,于是干脆利落地扯到了蛋。
天知道他作为个失忆的病患连自己名字都没能记住,为什么偏偏记住了这本毫无营养的女主后宫小说,他就不能记个四大名著什么的吗?起码听起来还能有逼格点。
这已经不是沧玉第一次思考人生了——呃,狐生,不过他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好在狐狸们大多都很忙,见到他好起来了就已经十分开心,也没太在意他的“失魂症”,除了天天跑来灌他药的女族长跟见着他总是一脸哀怨的小狐狸姑娘,沧玉几乎不需要接待任何客人。
女族长没太把失魂症放在心上,她只在人类的爱情话本里听过这个病症,因此倒觉得十分诗情画意,如果有空的话,就会带着一大袋松子过来问沧玉什么都不记得是什么感觉。
失忆不像是电视剧里拍得那样,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只是单纯把自己这个人遗失了,感觉很糟糕。
沧玉没办法跟女族长解释这件事,就像他没办法解释电视剧是什么东西一样,好在对方也不是真的好奇。沧玉观察过了,她来找自己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为了欺负欺负小狐狸姑娘,大长老的记忆倒排其次。
倒不是女族长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而是青丘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战事了,虽说繁衍了不少妖族,然而真要说有些分量的妖群,却也只有三族——灌鸟栖于空、狐族居其深林,而赤p则游于英水之中。
三族繁衍至今,已颇具规模,加上并无任何利益冲突,早三百年前还结为同盟,约定平日互不干涉,可倘若有一族遭难,另外两族必要施以援手,因此绝大多数妖族并不敢轻易挑衅三族地位,以免成为众矢之的,享得多年平安无忧。
这次若非一只外来的重明鸟突袭,沧玉也本不会受伤,不过现在重明鸟已经变成大补的鸡汤炖给了沧玉喝,因而女族长觉得即便没了记忆,也不妨碍沧玉做一只活蹦乱跳的好狐狸——毕竟不是哪只狐狸都能在重明鸟的攻击下还能安然无恙的。
再说了,记忆这种东西,本来活得久了,也就会丢的。
更何况重明鸟天生克制妖魔邪祟,生性又好战,与他们撞上,真是没处说理,死了都只能自认倒霉,只不过丢个记忆,已经很划得来了。
其实沧玉除了失魂症之外,伤势也未好完全,妖力恢复缓慢,要想他派上用场还得过好久。
不过女族长相信近期内不会有第二只脑子有病的重明鸟对青丘发起进攻的,就算要发起,也总不可能倒霉到再挑着狐族撞了。
既然用不着打架,那失魂症恢复得快还是慢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叫什么?”
吃惯了西药的沧玉对中药略有些意见,他虽然早已不是会啼哭嚎叫的幼儿了,但是对这种苦到让人作呕的草药还是有点不适应,赶紧转移注意力。
“春歌。”
女族长翻了个白眼,幻化出狐嘴,往嘴里丢了好几个果子,瞬间嚼了个粉碎,汁水四溢。
春哥……
春歌……
沧玉镇定地移开了脸,在心中反复默念“社会主义好”三四次后想道:真熟悉啊,这个名字,除了霸道无比之外,还跟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一模一样啊。
痴情男二跟恶毒女配都到齐了,连种族都这么契合,说不是书穿都没人信。
这难道就是剥夺他做人资格的理由吗?!就算狐狸都不会信的好吗!
不过从几日的相处来看,沧玉实在不觉得女族长春歌具备一个做恶毒女配的智商,他仰头看着天空,不太愿意接受这几天一直怯生生仿佛被家暴过千万遍的小狐狸姑娘很可能就是女主兼自己媳妇儿这个惨痛的事实。
按照剧情走向,对方过几天大概就是前妻了。
“对了,容丹怎么不在?”
春歌提起容丹,态度就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面相凶狠,活脱脱像个长期家暴犯。她来探望沧玉,有一半是关心老友兼大长老的安全,另一半就是完全为了找容丹的茬,理由也很简单,她觉得沧玉当初跟容丹结合,简直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沧玉是那朵花。
这导致了春歌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是看不惯容丹,加上容丹极善装模作样,遇到大事就泫然若泣,偏偏不少公狐狸都吃这一套,更是叫她觉着厌烦,每每看到就觉活像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虽说她看不惯容丹跟着沧玉,可如今沧玉得了失魂症又重伤,容丹不在身旁照顾,她更觉生气。
“她一个小姑娘,总与我待在一起做什么,便让她自己出去了。”沧玉也挑了个果子,嘴里那股苦味实在挥之不去,他真的有点想吐了,“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也免得你们争吵。”
春歌愣了愣,忽然得意起来:“我就知道,失魂症总是会好的嘛!你看你这不就想起来我们俩关系不好了嘛。”
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