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翊一早去上朝,至安帝托病罢朝,他与一众同僚寒喧后,冒风雪坐马车回府,现在才到。听说周恒来了,马上让小丫鬟过来请。
墨玉的话让室内呼吸相闻,如饮醇酒的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然后脸飞红霞。
室内已没有刚才的旖旎。
周恒低低干笑两声,扶崔可茵坐好,道:“我这就过去。”
这是对外面说的。
严密的棉帘子隔着,瞧不见室内的风光,墨玉正要答应,崔可茵道:“你让大老爷稍待,王爷用完早膳即过去。”
周恒凝视她,见她脸红红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却强作镇定,不由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崔可茵大大白了他一眼,侧过头避了开去。
“粥熬好了没有?”崔可茵随即起身,走到门边掀起帘子,问在外面侍候的丫鬟们。
这丫头明明害羞还装作若无其事。周恒无声大笑。
小姐出来问,让墨玉很紧张,忙道:“红豆熬了好一会儿了,奴婢去瞧瞧。”三步并作两步去了。
崔可茵“嗯”了一声,端着肩膀回桌前坐下。
周恒饶有兴趣地望她。
崔可茵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豆浆凉了,王爷还是待粥熬好吃粥吧。”
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呢。周恒以袖遮口,一双眼睛笑得没了缝。
崔可茵瞪了他一眼,在周恒眼里,却是娇媚极了。他肩头耸动,笑得不行,忍着不笑出声,实在是忍得很辛苦。
很快,红豆端着托盘,和墨玉并肩而来。墨玉打起帘子,道:“小姐,粥好了。”
看得出,红豆是用了心的。用砂锅熬粥,米汁浓稠,米粒几乎融化在米汁里。还没上桌,已闻到浓浓的米香。
就着小菜,周恒一口气吃了两碗,放下筷子,道:“这粥谁熬的?赏。”
自有欢喜打赏下去。
墨玉推忸忸捏捏的红豆上前谢赏。
周恒和颜悦色道:“你就是红豆?手艺不错嘛。”
别看红豆刚才背着他翻白眼,此时紧张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头快低到胸前,哼哧半声,一个音儿也没哼出来。
崔可茵道:“下去吧。”告诉周恒道:“她怕生,不相熟的人,会拘谨。”
周恒笑了笑,不再理会红豆,接过崔可茵递过来的热毛巾拭嘴擦手,道:“我去大伯父那儿了。”
“吃饱了?”崔可茵问。
周恒“嗯”了一声,对屋里两个丫鬟道:“你们出去。”
墨玉和红豆退了下去。
崔可茵不知他有什么话说,转头要问时,他突然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长笑起身,道:“我走啦。”
在崔可茵目瞪口呆中施施然出了门,去了崔振翊的书房。
抚着被他亲过的脸颊,回想两人刚才呼吸相闻的样子,崔可茵的脸又热了起来。
她拿了一个玫瑰糕一点点咬着,一个玫瑰糕吃了大半天,直到墨玉禀道:“小姐,大老爷有请。”
“大老爷找我?”崔可茵回过神,赶紧把玫瑰糕吃了,道:“走吧。”
崔振翊和周恒把昨天发生的事各自叙述了一遍,周恒觉得崔可茵在坤宁宫侍疾,有些方面需她补充,崔振翊便着人过来请了。
崔振翊的书房四面墙壁摆满了高及承梁的书橱,只在东面放了四张官帽椅,一张圆桌子。
周恒与崔振翊见崔可茵来了,都道:“不用行礼,坐吧。”
崔可茵福了福,在下首坐下。
“太后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当时王太医怎么说?”崔振翊开口问道。
崔可茵把当时的情景陈述了一遍。
崔振翊听得很仔细,不时问上一两句,最后道:“太后并不知道康嫔假孕,王爷觉得,把康嫔假孕的事捅出去好呢,还是……”
这个问题周恒显然考虑过,他微微一笑,道:“只怕会死无对证。赵伊是康嫔的亲戚不假,可是这样不足以做为证据。康嫔只要反咬一口,说我们借机陷害,皇兄心软,必然会相信她。以后要对付她便难了。”
再说,崔振翊又怎么解释知道康嫔假孕一事呢?他是朝臣,掺和后/宫的事,不说皇帝忌惮,御史也会弹劾他。
崔振翊一拳擂在桌上,道:“可恨王仲方是个怂的,不敢挺身而出,说出真相。”
若当时王仲方诊出李秀秀假孕,皇帝再召太医会诊,只要再有太医站出来证明李秀秀并没有怀孕的迹象,她便是死罪了。
现在,“胎儿”已被赵伊处理了,说什么都晚啦。
周恒道:“这件事,我们都不方便提前通知王仲方,只在太医轮值时做了手脚。王仲方事先没有思考的余地,陡然得知真相,乱了手脚也是有的。”
赵伊宠爱的小妾昨天早上跌断了腿,可是赵伊不顾心爱小妾的哭泣,毅然去了太医院。
昨天不该王仲方轮值,可是太医院另一位太医家里有事,央求王仲方帮忙轮值一下。
王仲方医术高明,他的诊治结果有绝对的说服力;他为人方正,遇事从没有退缩,对皇帝忠心耿耿,不会坐视李秀秀欺君。
所有这些,都在周恒的算计之中。可是关键时刻,王仲方掉链子了。
他直接“晕倒”了事。
崔振翊道:“遇上这样的大事,用得着什么思考?”
王仲方总得为一家老小考虑,说到底还是自己欠缺周详。周恒不好说什么,端起茶盅喝茶。
崔振翊气愤愤骂了半天王仲方,小厮报唐天正来了。
得知周恒到来,崔振翊派人去通知唐天正。唐天正回府,身上的官袍没换,一直等着,得到消息,马上来了。
崔可茵告退去春山居。
唐天正得知凤仪苑的事,把王仲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待他骂得口渴,抓了茶盅喝茶,周恒道:“假孕一事,就此作罢。大伯父、姨父,不如旧事重提吧。”
“嗯?”崔振翊和唐天正对视一眼,同时翘起大拇指,道:“高!”
唐天正更道:“晋王爷,还请辅佐皇上。”
这是看出他聪慧过人,生怕他生出别样心思吧?周恒正色道:“姨父多虑了,皇兄待我如一母同胞,我岂敢有二心?”
唐天正兜头一揖,道:“如此,下官替天下苍生谢过晋王爷。”
周恒哭笑不得,道:“日久见人心,唐大人日后定然明白本王对皇兄的一片心。告辞。”
他自称“本王”,那是以国事论了。
崔振翊和唐天正送他出府,目送他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同时感叹道:“后生可畏。”
他们宦海沉浮几十年,能想到的,不过也是“旧事重提”四字罢了。
马车到晋王府门口,一人从门房跑出来,对着马车长长一揖,道:“晋王爷,下官久候了。”
周恒掀帘一看,不是王仲方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