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天黑得早,崔可茵回到杏林胡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在宫中还不觉得,回到熟悉舒服的家,心神一旦放松,只觉浑身酸痛,只想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墨玉解下崔可茵的斗蓬,拿在手里看,道:“这么好的料子针线,怕是宫中才有吧?”
周恒为自己撑伞,半边衣裳尽湿的情景在崔可茵眼前晃荡,也不知他会不会冻着。崔可茵接过墨玉手里的斗蓬,搂在怀里。
墨玉识趣的没有再问,端了热茶来。
“还有很多事做呢。”崔可茵轻叹一声,将斗蓬挂好,道:“走吧,瞧瞧大伯母去。”
姜氏强撑着没有晕倒在凤仪苑,冒风雪回到杏林胡同又担心崔可茵留在宫中,不知怎么样了。待到崔振翊回府,她再也撑不住,发起高烧来。
太医们都被宣召进宫,崔振翊只好让丁大山就近请了大夫来诊治。
不过是受了惊吓又感染风寒。大夫开了药自去。
崔可茵进来时,翠环在喂姜氏吃药,见崔可茵进来,叫了一声:“小姐”,要起身行礼。
“不用多礼。”崔可茵道:“我来吧。”
外命妇进宫,丫鬟们都得在宫门外候着,有专门的地方让这些跟的人歇脚。就算这样,凤仪苑里的凶险还是传了出来,翠环听丫鬟们越说越可怕,吓得腿软。
翠环含着一泡眼泪,道:“小姐回来就好,夫人刚才还念叨着。”
姜氏是被大姜氏扶出来的。
姜氏昏昏沉沉间听到有人说话,忙道:“快派人去宫门外候着,看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得了信来报。”
“大伯母,是我,我回来了。”崔可茵接过翠环手里的药碗,舀了一勺子药汁喂到姜氏嘴里。
姜氏张口吃了,只是催:“快派人去宫门外候着。”
崔可茵握住姜氏的手。
从宫宴到现在,大伯母受了多少惊恐啊。
剪秋来报,大姜氏来了。
大姜氏也吓得不轻。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今天她们可算亲眼得见了。至安帝龙爪拍在桌子上时,她们这些外命妇哪个不是抖得像筛糠?能出宫,跟拣了一条命似的。
回到家还没缓过气来,唐天正哭着回来了,边哭边骂崔振翊:“一滴泪也没流,亏得我以为他忠心为国。”
大姜氏把在凤仪苑的场景说完,唐天正不哭了,睁着一双洞悉世情的眼睛问:“你说,康嫔故意撞向宫人?”
大姜氏不敢确定地道:“也可能要撞向晋王?当时晋王和太后说话来着。皇后坐在太后左下首,后面放了一人多高的花觚,插着一大把花;康嫔坐在太后右下首,那儿有空地,晋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因为晋王来了,我停筷多看几眼,刚好见到康嫔撞了过去,不知是不是我眼花,好象晋王闪了一下。”
“我们去杏林胡同。快!”唐天正眼角的泪还没干,拉了大姜氏过来了。
崔振翊一个人在书房想事情,得报唐天正来了,忙迎了出来。
崔可茵在垂花门前迎接大姜氏:“姨母快请,大伯母病了,不能出来相迎。”
大姜氏叹气:“在宫里我看着她有些不好,出了凤仪苑,要不是我扶着,她都走不动了。”
崔可茵跟着叹气,轻声道:“是我连累了大伯母。”
大姜氏马上道:“这是怎么说?”
“外面冷,我们别站在风口里,进屋说吧。”崔可茵道。
雪越下越大了,不知周恒身上的衣裳干了没?可会冻着?崔可茵一颗心紧紧揪着。
大姜氏拉了崔可茵就走:“快进屋。”
姜氏吃了药,沉沉睡去。大姜氏替她掖了掖被角,在她床边坐下,催崔可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同一时间,外院书房,唐天正也对崔振翊说出这句话。
崔可茵迎视着大姜氏的眼睛,抿紧了唇。
大姜氏急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若知道些什么,应该早点说出来,你姨父与大伯父好商量着办。”
“兹事体大。”崔可茵道:“我刚回府,还来不及跟大伯父商量,不知该不该说。”
那就是真的有事啰。大姜氏霍地站了起来,喊垂手在门外侍候的翠环:“你去请崔大人过来,就说我说的,大家亲戚,原不用这么生分。”
男女大防,唐天正不能进杏林胡同的后院,大姜氏在春山居,崔振翊也要避开去。
翠环目瞪口呆。
崔可茵道:“你去吧,就说事急从权。”
书房里,唐天正无论怎么问,崔振翊只是摇头,一个字也不肯说,唐天正急得挠墙。翠环过来这么一说,无异于提醒他,崔可茵是知情人。他忙拽着崔振翊的袖子,一起来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唐天正一见崔可茵,兜头便问。
崔可茵规规矩矩行了礼,对崔振翊道:“事关重大,大伯父可需与姨父商量?”
崔振翊只是摇头。
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不能说的。
崔可茵向大姜氏露出一个无论的表情,道:“只怕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机,若可以说的时候,侄女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天正道:“难道是因为晋王?不是说康嫔故意去撞晋王吗?”
崔振翊愕然,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唐天正叫了起来:“难道是真的?”
莫不是他这么一诈,就把事实诈出来了?这也太玄乎了吧?
大姜氏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可是把胎儿弄没了啊。”
崔振翊的本意,是想与周恒商量后再安排下阶段的步骤。通过这些天的了解,他已经把周恒列为可以共同商量事情的人了。再说,这件事,又是两家休戚与共,一损俱损。
唐天正有时候太激进,让他得知真相,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大姜氏几乎触及最关键的一步。可是崔可茵和崔振翊同时保持沉默。
室中一时寂静,唯有外面大风吹动树枝的呼呼声,从窗棂透出的光照在院中,映出一片片飞舞的雪花。
室中的空气压抑,崔振翊哗啦一声,把帘子掀了起来。
冰凉的空气涌了进来。
一个比冰雪还冷的声音道:“难道说,康嫔娘娘是假孕?”
崔振翊手一抖,帘子从手中滑落。
崔可茵对上唐天正喷火的眼睛,就那么坦然与他对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