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落锁的时间已到,聚在金水桥的朝臣们不得不退到宫门口候着。不少人抻着脑袋望向缓缓闭上的朱漆大门。
很多人不知道今天崔振翊轮值,可以在班房歇息。
为防有紧急大事发生,内阁大学士每晚一人,必须在班房轮值。今晚轮到崔振翊。所以,他可以在宫门落锁后继续留在宫里,待与周恒和崔可茵商议完所有细节后去班房歇息即可。
眼看夜色笼罩,着眼处一团漆黑,大理寺卿薄仲突然“咦”了一声,道:“唐阁老呢?”
大家挤兑崔振翊,逼他不得不进宫请崔可茵劝周恒不要御驾亲征,却不知唐天正什么时候悄然离去。
众人提着灯笼互相照了一圈,唐天正确实不在这里。他可是首辅,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不团结群众,站在同为朝臣的他们这一边呢?
不少人心里不满,周全直接跳了起来,道:“唐阁老为讨好皇帝,首鼠两端,奸诈狡猾……”
难得皇帝主动挑事,才有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番怎么行呢?周全可是打算籍此机会青史留名的。自听到周恒要御驾亲征,他便像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充满斗志,这时宫门落锁,正找不到茅头,刚好唐天正不告而别,他马上调转枪头,炮轰唐天正,反正他缺席。再说,堂堂首辅,不至于跟一个七品御史计较,没的辱没了身份。所以,他赢定了。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突见同僚们朝宫门口一拥而上,不少人接过随从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照向站在朱漆宫门旁的顾卫。
顾卫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句话。
有人将纸条上的字读了出来:“诸同僚且先回去,明天再议。”
“这是什么意思?”同为御史的卫策叫了起来,哪能让周全专美于人前呢,他好不容易抓到机会,马上借题发挥道:“崔阁老这是想干什么?皇上御驾亲征,于皇后有什么好处,于崔阁老有什么好处?难道说,皇后盼着皇上离京不成?”
皇后为什么会盼着皇帝离京?因为皇帝离京,把朝政托付给皇后,那么皇后便可以专权啊。皇后出自崔家,她专权了,崔振翊便可以一手遮天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他没有剖白了说,但是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一时间,宫门前一片死寂。
“也不能这么揣测,”薄仲到底不愿违背自己的良心,犹豫了一下,就事论事道:“或者皇后劝阻,皇上不肯听从呢?”
皇帝可不是没有主见的主,皇后说东往东,说西往西。
卫策冷笑道:“薄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后/宫里没有嫔妃,只有皇后!”
薄仲闭嘴了。周恒自登基后不肯选秀,不肯纳妃,天天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要说皇后的枕边风没有对皇帝起作用,谁信呢?
被议论的正主儿并不在乎朝臣们说什么,更不在乎他们聚在宫门口还是离去。此时,安华宫里烛光明亮,周恒和崔振翊谈完正事,崔可茵吩咐传膳,备下家宴请崔振翊小酌。
崔振翊需要轮值,滴酒不敢沾,菜倒是吃了不少,说起姜氏,只是摇头,道:“我劝她好生在府里歇着,她偏不听,非要进宫。唉,害得娘娘担心她的箭伤。”
很难说他是不是想利用崔可茵心软,看在姜氏箭伤未愈的份上,答应她在周恒面前吹吹风。姜氏自己何曾不是这样想呢,谁也没想到崔可茵心志坚定,坚决不肯见。
崔可茵道:“皇上御驾亲征的消息实是不能提前透露,要不然,大伯母也不用拖着伤体冒雨求见。绿莹怎么劝也不听,好在没有大碍,要不然可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某些时候,绿莹是能代表她的,如在劝姜氏这件事上,绿莹可以说代表她出面。只是姜氏太固执了。
崔振翊放下筷子起身谢罪,道:“臣回家好好教训她。”
“大伯父切不可如此。大伯母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大伯父。”崔可茵说着,亲自给他布菜。
宴罢,崔振翊自回班房歇息。
崔可茵和周恒商量:“我们即将离京,皇姐和柔嘉的婚事须提前才是。”
公主出嫁,皇帝、皇后不在京里,不能送嫁,成什么样子?这样嫁出去的公主,到夫家也不受重视。
周恒点头,道:“你看着办好了。”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周恒吩咐欢喜取来奏折,就在安华宫处理政务,崔可茵陪乐乐玩了一会儿,让乳娘带他去睡,自己在一旁看书相陪。
第二天休沐,周恒不用上朝,难得地睡了个懒觉,到天亮才起身。
班房里的崔振翊可就没有这个福气了。宫门刚开启,候在外面的朝臣便一涌而入,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说起来,尽职的朝臣还真不少,居然在宫门外等候一夜,直到宫门开启,急急冲进来找崔振翊问消息。
崔振翊抹了把脸,扫了群臣一眼,道:“诸位同僚,请容本官梳洗更衣,再到庑衙商议。”
轮值的阁老要是没有急事的话,是可以睡大觉的,而且这里有床有被,还有存放个人物品的柜子。毕竟入阁的就那么几个人,也是那几个人轮流在这里歇息嘛。
能激进到在宫门外等候一夜的,大多是责任心超强的御史,其中犹以周全和卫策为领军人物。崔振翊是阁老,哪会把与皇帝商议的机密向这些特招人恨的御史陈说?之所以说回庑衙商议,也就是回内阁大学士的办公场所才肯说这个,便是要把皇帝的想法和唐天正几位内阁相议,争取他们的支持了。
周全等得心急,语气生硬了些,道:“崔大人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讲?”
崔振翊心道:“跟你有什么好讲的?”,只装作没听见,在随从的服侍下梳洗起来。
待到回了庑衙,唐天正、顾卫等人已候在那儿,崔振翊才清咳一声,说出周恒御驾亲征的计划。
此时,内阁们才意识到一件事,昨天他们一气儿反对,却忘了听听年轻皇帝的想法,难怪他任由群臣吵成一团,只是不吭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