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胡同发生的一幕,崔可茵却是不知。看看天色不早,她正要着人去瞧瞧周恒退朝了没有,却听廊下一片行礼声:“参见皇上。”
话音方落,周恒已走了进来,绕过屏风,来到崔可茵面前,笑吟吟道:“在做什么呢?”
他心情着实不错,不仅借崔可茵送菜肴之机,摆朝臣们一道,还看了一天大戏,呃,是看朝臣们吵了一天。以前他们一致对付他时,可是很团结的。好吧,他很小心眼,一点没有身为天子该有气度胸怀。
“皇上回来了。”崔可茵起身行礼,道:“刚退朝吗?累不累?可用了膳?”
就中午吃的白粥,小福子回来都向她形容了,不过两三口,能填饱肚子吗?
周恒在她身边坐了,道:“还好。四个菜朕吃了大半。可把那些老头子给谗的。哈哈哈。”
一想到朝臣们眼冒绿光的样子,周恒便乐不可吱。他不过二十岁,当了皇帝之后,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小孩子心性,这时却是再也克制不住,也不想克制了,哈哈大笑一阵,道:“你是没看到,太可笑了。”
崔可茵微微一笑,道:“想必他们直咽口水吧?”
“可不是。朕连大伯父都没赏,自顾自吃了。”周恒想起崔振翊的样子,笑道:“想必他怪你没赏他两个菜呢,脸色有点不好看。”
其实崔可茵不捎带着赏他也没什么,只是众所周知,皇后出自他家,现在却把他与群臣同等对待,同僚们不免看他的眼神怪异。崔振翊被同僚们怪异的眼神看得受不了,脸越来越黑,直至黑如锅底。
崔可茵道:“大伯父是我的娘家人,我自小没了父亲,他就是我最亲的人了。本来有什么事,我该照顾着些儿,不过是赏两个菜,原也没什么。可是,在私,他是臣妾大伯父;在公,他却是皇上的臣子,怎能公然与众不同?”
这是两个菜的事吗?这是助长外戚专权的开始好吧。自古到今,权臣大多没有好下场,清河崔家可不能以权臣自居,也不屑于以权臣自居。
周恒听崔可茵说得正义凛然,全是为他着想,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也不说破,只是看着崔可茵笑,道:“他们都说朕被你迷住了,却不知你全然为朕打算。这样的媳妇儿,朕能不爱吗?”
崔可茵瞪了他一眼,却见周恒说得十分认真,半点戏谑之色也无,不由怔了一怔。
周恒却伸了个懒腰,道:“听那些老头子吵了一天,吵得朕头晕眼花,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好。”崔可茵道。
夜幕降临,两人并肩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后面跟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淡淡的花香随风送来,颇有些暗香浮动的意味。两人默默走了一段,崔可茵道:“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嗯?”周恒侧过脸来,挑眉看她,道:“朕听说大伯母、姨母和史氏在宫门口求见,为了什么事?”
宫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大概没有能瞒得过他的。崔可茵坦然道:“你不是知道了吗,还问?你也该知道臣妾不是为大伯父张目,只是想知道楚王已反,皇上还想御驾亲征吗?”
我只想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周恒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大伯父张目,你并没有见她。朕想御驾亲征,你同意吗?”
“臣妾不同意,皇上会改变主意吗?”崔可茵反问道。
周恒悠然从薄唇里吐两个字:“不会。”见崔可茵瞪他,漆黑的眼睛在灯笼的照耀下如一面镜子,映出自己的影子,又笑了,解释道:“朕拿定的主意,是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的。你是朕的皇后,可也要区分什么事,要朕为你宽/衣/解/带,可以;要朕为你改变国事,不行。”
他慢悠悠说着,自有一股霸气,让人心折。
崔可茵狠狠白了他一眼,道:“皇上就不能正经点么?臣妾什么时候干涉过国事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宽/衣/解/带这种事,能不能别在御花园这种地方说?
周恒握住了她的手,道:“朕想御驾亲征,你是阻止不了的。但若是你求朕,让朕带你一块儿去看看大好河山,朕一定会答应。怎么样,求不求朕?”
“一块儿去?”崔可茵不可置信地道:“皇上是说,带臣妾一块儿御驾亲征?”
还打算边走边游山玩水?难道他想重深王哲的旧事么?
崔可茵小手冰凉,指尖微颤。周恒握紧了她的手,道:“别怕。朕御驾亲征,怎么会把大军交给一个太监?你要对朕有信心才是。”
“臣妾当然对皇上有信心,只是……只是皇上毕竟太年轻了,还没有见识过战场的残酷,只怕……”崔可茵还在措词,总得不伤他的自尊,不落他的面子才是。
周恒轻笑一声,道:“霍去病在朕这个年纪已是骠骑将军了呢,朕哪里年轻了?再说,上战场这种事,谁都有第一次,不是吗?”
崔可茵不说话,在脑中细细推演他御驾亲征的得失,周恒也没说话,一片寂静中唯有两人轻轻的脚步声在静夜中听来很是清晰。
不知不觉一片灯光映入眼帘,崔可茵才惊觉已经来到安华宫门口,什么时候折回来的,她却没注意,只是任由周恒牵着她的手走。
“不着急,慢慢想吧。”周恒轻声道。
崔可茵抬头看他,道:“皇上?”
平叛的事能慢慢来吗?迟了些,只怕周康会占尽西北之地啊。
周恒指了指门槛,道:“小心。”
“皇上好象并不着急?”崔可茵问。
既然没把周康谋反放在眼里,又何必御驾亲征呢?再说,新法推行不久,朝臣不能尽皆心服,若在这时离开,一旦朝堂有变,怎么办?
宫人打起帘子,周恒当先进屋,在罗汉床上坐下,才道:“朕确实不着急,二兄不过有几万人而已,还能通了天不成?”
崔可茵在罗汉床另一边坐了,道:“皇上能用这个理由说服群臣吗?”
周恒傲然道:“朕是天子,朕说了算,何用说服他们?”
崔可茵彻底服气了,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有这一条,足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