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后,皇帝上朝,公布新法,共十三条。史称顺贞新法。
新法一经宣布,在文官中引起轩然大波,而身为社会最底层的商贾却喜极而泣,奔走相告。新法第三条重新启用太祖颁下的严惩贪污的办法,而被文官们引用为周恒有打压文官的意思。
新法第十二条,准许商贾着绸衫。这也标志着身为社会最底层的商贾身份地位向农户看齐,算是抬高一大截了。
俗话说,千里为官只为财,无数人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股,只为有朝一日鱼跃龙门,出仕为官。如今新政重提太祖旧法,让文官们如何接受?又因有之前两百多人被施廷杖的先例,文官们认为皇后借机报御史逼迫皇帝纳妃之仇。
国子监祭酒齐奈率先上奏折弹劾崔可茵,说她红颜祸水。奏折中历数崔可茵专宠的种种不是,又引经据典,把崔可茵比喻为前朝的赵飞燕。
周恒接到奏折大怒,把齐奈下了诏狱。
文官们哗然,下朝后涌往左顺门,没想到一千御林军列阵左顺门,把左顺门占得满满当当。他们这些老弱病残的读书人如何与身强体壮的御林军抢地盘?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转战丽华门。
丽华门是通往后/宫的必经之路,往这里一堵,周恒下朝后便无法去安华宫了。这也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来往的宫人内侍见几百名身高体重高矮胖瘦不一的读书人,身着紫蓝青各色官袍,脚步匆匆朝丽华门涌去,吓得如受惊的鸟儿般四散奔逃。
丽华门前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文官们松了口气,按品级高低,官儿大小依次而坐,一下子把丽华门堵得严严实实。
众人正自鸣得意,从后/宫方向走来一个身着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绛紫马面裙,外披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的女子。年约十八九岁,眉眼如画,肌如凝脂,风姿卓约,身后两个侍女同样气质非凡。
文官们看傻了眼。
崔可茵随周恒上朝时,文武百官哪敢抬头看她?这时她没按品大妆,穿皇后礼服,一时便没有人认出她。
崔可茵越走越近,随着她裙摆挪动,为她容光所逼,文官们不约而同都退了开去,让出一条路来。
崔可茵来到苗圃面前站住,居高临下看他,道:“苗大人不上衙理事,在这里做什么?”
苗圃,现为工部尚书,此次静坐的领头人物。因为内阁首辅唐天正、次辅崔振翊是外戚,不肯跟他们同流合污,三辅顾卫又是周恒的铁杆,所以四辅苗圃只能站出来,领着文官们到左顺门静坐了。
没想到周恒早就防着他们这一招,调了一千御林军把左顺门占得满满当当。苗圃一听崔可茵说话,马上认出她的声音,起身施了一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眼前这位美人竟是皇后!文官们大吃一惊,不约而同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崔可茵笑微微道:“诸位大人闲得很啊,这是干什么呢?”
文官们都望向苗圃。
苗圃凛然道:“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崔可茵脸一沉,道:“皇上在谨身殿处理政务,你等有事上奏,不去谨身殿,堵住丽华门做什么?难道是欺后/宫只有本宫一个妇人么?”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苗圃眼睑放下,不敢看她,声音也没那么大了,道:“臣等不敢。只是皇上一意孤行,把齐奈齐正宏下了诏狱,臣等为齐正宏申冤而已。”
齐奈字正宏。
崔可茵道:“为齐大人申冤就可以堵进本宫进出的道路?这是哪位圣人先贤的规矩?”
一听这话,大冷的天,苗圃额头的汗就下来了。左顺门有杀人不偿命的潜规则,在那儿静坐皇帝再生气也对他们无可奈何,就算受廷杖,也是他们读书人的荣耀。丽华门可没有这样的潜规则,如今被崔可茵这么一说,不仅他们落了下剩,连他们的先师先圣都要受拖累了。
崔可茵接着冷笑道:“要是没有哪位先贤说七尺昂藏男子能任意欺凌弱女子,诸位便回去吧。”
要还是堵在这儿,便是受先贤的教诲,欺凌于她了。后/宫只有嫔妃,岂不都是弱女子?皇后真是伶牙俐齿啊。
苗圃道:“臣惶恐。娘娘独宠后/宫,皇上对娘娘言听计从,还请娘娘为齐正宏分说一二。”
这话更站不住脚了。
崔可茵道:“苗大人是要本宫参与政事么?后/宫参政,本朝没有先例。”
周全见苗圃被崔可茵说得无言以对,落了下风,忍不住跳出来道:“臣周全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此言极是不妥,娘娘若不参与政事,皇上何以把齐正宏下诏狱?”
“这么说,齐正宏下诏狱是本宫的罪过了?周大人是亲耳听到本宫劝皇上把齐正宏下诏狱呢,还是亲眼看到本宫派人把齐正宏下诏狱?”宫人抬了椅子来,崔可茵坐了,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周全一向以张仪、苏奏自居,自忖口才天下无敌,哪里会怯了崔可茵,道:“臣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亲耳所听。齐正宏弹劾娘娘而被下诏狱,众所周知,何用臣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里数百位大人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便有不少文官应声道:“正是,臣等皆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崔可茵气笑了,道:“朝廷开科取士,原是取天下英才。没想到最终取了不明是非,糊涂透顶的蠢材。齐正宏弹劾本宫祸国殃民,拿本宫比汉成帝皇后赵飞燕。请问,本宫如何祸国殃民了?皇上比之汉成帝如何?汉成帝之后有王莽篡汉,莫不是诸位也想学那王莽,来一个篡佳,把大佳朝灭了么?”
诅咒亡国一向是帝王大忌,轻则斩首重则灭族。崔可茵此言一出,文官们众皆变色,一齐跪倒,齐声道:“臣等不敢。”
齐奈诅咒亡国,他们为齐奈张目,未免有同堂之嫌。此时一个个心惊胆战,谨慎些的,不免怨自己轻信人言,被人利用,再一想家中娇妻幼子,高堂老母,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崔可茵并不叫起,冷冷道:“不敢还堵在丽华门;要是敢了,岂不是要冲进安华宫,让本宫血溅当场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