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炉上炭火烧得正旺,紫砂壶上冒着热气,浓浓的茶香在室内弥漫。
周恒把一盅热茶放在崔可茵面前的几案上,道:“这些天你辛苦了。如果没有你日夜操劳,那些随同皇兄出征的官员家眷不可能就此平息下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着,端起了自己面前那盅茶。
崔可茵也端起了茶盅,道:“都是妾身应该做的,说什么辛苦。”
两人碰了杯。
周恒把茶一饮而尽,道:“皇兄驾崩,大臣请立三次,我都推辞了。你从来没问我为什么,也没劝我什么。谢谢你对我这么信任。”说着,又泡了两盅茶,道:“我再敬你一杯。”
崔可茵笑吟吟喝了。
周恒道:“二十万精锐全军覆没,京城空虚,人心慌乱。朝臣们私下议论南迁,霍梦离为争头功,抢着跳出来。他逼问我时,底下有几个大臣不赞成南迁?这些,都是摆在我面前的难题。我坚辞继位,不是畏惧这些难题,而是只有大臣支持,没有太后、皇嫂支持,这把椅子,坐了也名不正言不顺。这些天,你从没问过我一句,没质疑过我的决定,没给我施加压力。我真的很欣慰,我有一个好妻子呢。”
再难的难题,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唯有人心,最是莫测。这把椅子他要坐,还要坐得占了大义,成为正统。周康若发难,便是叛臣谋贼,人人得而诛之。所以群臣请立,他坚辞,太后疯了不能发表意见,皇后开口,他便接受了。
而做为他的妻子,崔可茵一直对他很信任。既没有怀疑他是胆小鬼,因为害怕曾先的铁蹄而坚辞帝位;也没有因为他坚辞,而跟他闹,影响他处理政务,为他布防京城争取到宝贝时间。
他真的很庆幸娶了崔可茵这样一位好妻子。
崔可茵听他越说越郑重,越说越深情,也收了嬉笑之意,道:“当初在杨太后的威压下,你还能活得自在,学得一身武功,书史子集无一不通,现在形势再险恶,总比以前好些。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曾先再可怕,有满朝文武百官、勋贵公卿共同面对。太后占了大义,当朝太后要加害一个受猜忌的亲王,不是易如反掌吗?可他不仅顺利到京,还争取到至安信的信任,有至安帝这面挡箭牌,太后才无处下手。
她是他的妻子,相信自己的夫君,不是应该的吗?
周恒凝视着她,心中爱意如潮。
两人不知不觉依偎在一起,良久,周恒轻声道:“我若为帝,你必为后。”
崔可茵仰头看他。
周恒亲了亲她柔软的樱唇,道:“有你在我身边,再难的事,也不是事。”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崔可茵道:“京城空虚又如何,曾先铁蹄又如何,我陪你一起面对就是。”
周恒深深吻了下去……
三更一刻,欢喜在门外轻声唤道:“王爷!时辰到了,快起来更衣。”
周恒一下子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怀中崔可茵的香肩,道:“该起来了。”
恩爱一番,崔可茵瘫软如泥,沉沉睡去,被他唤醒,一时有些茫然。
周恒见她脸颊潮红,樱唇微张,眼神迷茫,不觉失笑,若不是有大事,他一定把她就地正法,现在只好强自抑制身体的燥动,道:“快起来更衣。”
丁卯年六月十八,文宗第四子晋王周恒即位,改年号顺贞,封正妃崔氏为皇后。
祭完天地宗庙,回到崇政殿,群臣参拜,三呼万岁。
周恒道:“六部公卿随先帝出征,现在已知除唐卿幸存之外,其余众卿还没有找到生还者。如今国事繁忙,六部尚书空悬,不利于处理政事,各部侍郎晋升为尚书,唐卿回京后朕另有安排。罹难众卿,待唐子敦呈上名单,再行追封。”
大家悬着的心总算回归原位。一个多月来,侍郎们顶着侍郎的名头干着尚书的活,一个个憋屈得不行。只是朝廷刚刚大败,尚书们命丧羊角堡,连尸首都没能找回来,他们也不好发牢骚有怨言。现在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册封皇后,第二件事便是恢复生母卫贵妃文德皇后的谥号,第三件事便是活着的官员升官,死难的官员追封。大家盼望已久的事,都有了着落。
一时人人欢喜,群臣再次高呼:“万岁!”
这一声万岁,真是叫得心甘情愿,出自真心。
周恒待山呼声停下来,摆手道:“都起来吧。眼前国难当头,众卿须尽全力保家卫国,把曾先赶回鞑靼老家。只要我们众志众成,何愁鞑靼不灭,羊角堡之仇不报?”
顾全应声出列,道:“臣等自当枕戈待旦,把曾先铁骑赶回鞑靼。”
崔振翊第二个响应,很快殿中群情激荡。现在有了主心骨,大家突然觉得,曾先也没有那么可怕。眼看十万勤王之师已快到京城,又有一个颇为英明的皇帝,只要万众一心,怕曾先何来?
崔可茵起身道:“皇上与众卿商议国事,臣妾告退。”
从三更天起来,穿了皇后冕服到现在,不说这一层层的礼服,单是头上的凤冠就重得很,脑袋都压麻了。
周恒颌首,道:“梓童有事尽管去办,朕退朝后即回去。”
群臣躬身行礼道:“恭送皇后娘娘。”
崔振翊站在班首,看着头上凤冠璀璨夺目,衬得崔可茵更是光彩照人,心中的欢喜实是难以形容。崔家真真实实有一位皇后了。
崔可茵感觉到崔振翊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娉娉婷婷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
至安帝自登基一直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周恒为怀念皇兄,下旨勤政殿保持原貌,自己挪到谨身殿处理政务。至安帝皇后杨氏,原是太后杨氏的内侄女,自请移居西苑。如今至安帝的后、妃都移到了西苑,崔可茵不愿居于永信宫,择了安华宫做为寝宫。
太后杨氏疯了,因是新帝嫡母,还是保留太后尊号,居于坤宁宫中。只是她疯疯癫癫的,成天披头散发,见了人就叫:“我的儿。”徒享太后尊荣而已,再也不能管理后/宫事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