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声中,卢俊义提着一杆草草寻来的步战用长矛,催动那匹斛律坐骑,风一般卷过,铁青色战马长嘶一声,后蹄用力弹地,就从这个寨栅缺口飞跃出去!
四百汉家健儿,同声大喝,向着南面冲杀而出!而银可术所部,也在这个时候,从正面寨门撞入,分开烟焰,踏过满地尸骸,怒吼着追来!
真军马已有一部绕到了军寨南面,正是后路那未曾遇袭的军寨遣出,一个蒲里衍三十余骑。巡梭在军寨南面,只做遮断后路准备,才匆匆到位,不及喘息,就看见南面寨栅破裂,一白马血袍小将,飞也似的冲杀而至!
领军蒲里衍大声厉呼,早有麾下勇士迎上,各挺马槊,直扑那白马小将,这白马小将,除了杨再兴还能有谁?看到南面后路居然已经有女真鞑子遮挡,杨再兴简直是两眼放光!杀了性子,杨再兴哪管是不是能顺利撤走,只想着在枪下挑落更多的女真鞑子!
大枪盘旋飞舞,灵蛇一般急探,比起步下作战大枪用抽居多,马战杨再兴就纯用刺,白蜡杆子的枪杆极具弹性,一探即收,借着弹性又能飞刺出去,简直就是在马前舞出了万朵梨花!步战的时候大枪连抽带砸才有破开阵势的威力,马战之时,两马对冲的冲力加在一起,枪尖稍稍一沾身,就破甲伤人!
这大枪连探连收,迅捷无伦,比起步战时候,杨再兴更是一台高效杀戮的机器!一个对冲,迎向杨再兴的四五骑女真甲士就全都落马,竟然无一幸免,只是这一对冲,那带队蒲里衍就凉到了骨头里。
战阵上厮杀分生死的男儿是最实在的,强则胜弱则亡,特别是这马战对冲的交手战,这白袍小将马战之强,简直是罕见罕闻,这到底是怎样一支精锐军马?更不必说,就是这支军马,突然出现在这绝地,大风雪中不过一刻功夫就杀透了斛律的营盘。
如此奇袭,简直是骇人听闻!若不是白袍小将这般人物组成的精锐,岂能做到这一步?这白袍小将身后,更有数十近百骑呼啸着跟上,一往无前之势,直与这白袍小将一般!
那蒲里衍心下明白,自家今日就要死在此处,可女真初起强兵,凶悍之气仍不稍减,那蒲里衍大吼一声:“拼了罢!银可术就要上来了!”
数十本来已经撒开的女真甲士,就从各自位置催马,同样呼啸着拼命迎上前去。哪怕是死,也要将这支军马留在这儿,杨再兴当先,神策军将士6续跟上,在这冰天雪地当中顿时就展开激烈的厮杀。
战马狠狠相撞,长鸣惨嘶之声交缠,双方甲士红着眼睛对刺对砍,喊杀声震彻雪夜,不时有人沉重落马,飞溅鲜血将雪野染得通红,一瞬间双方就交换了数十条性命!
最多半刻功夫,厮杀声就骤然沉寂下来,三十余骑女真甲士全数落马,无一存活,只留下空马在雪地中乱跑,白茫茫的原野上鲜血涂出了千奇百怪的形状。
女真战士和宋军战士重重叠叠的死在一处,不过从营寨里面急冲而出的冲力,在这三十余骑女真甲士的拼死阻拦下,也被降了下来,不过损折了七八名甲士的神策军,忙不迭的催策战马,要将马再提起来,向南疾驰而去!
只有杨再兴还红着眼睛四下打量,看还有没有女真鞑子让他挑落马下,这个时候又是破空之声大作,微明的晨光之中,就见羽箭箭镞反射着寒光,从四面八方爬过抛射的高点,向着核心处的神策军骑士疾落下来!
杨再兴双眼全是血红的光芒,在箭雨中,大声怒吼,“杀不绝的女真狗鞑子!”
银可术所部直领谋克,借着三十余骑女真甲士的牺牲,已经追及,率领这部人马的是银可术亲将咄鲁,他并没有加入厮杀,而是再度张开了两翼,越追击赶过去,这些女真甲士疾奔当中,摘下弓矢,抛射出一排又一排的羽箭,只求拖住这些天杀的厉害得出奇的南人军马,越来越多的女真儿郎正在次第赶来。
说什么也要将他们留在这应州城下,箭雨当中,卢俊义持矛立于马上,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两翼女真鞑子已经张开包抄上来,后殿女真甲士也在源源不绝的加厚这包抄两翼,雪原之上,更多的女真零散军马,正拼命要加入这战场!
该怎生是好?单论突围,凭自家一人一马,怎么样也能杀透重围,直冲出去,这点女真鞑子,还没放在眼底,可是那么多儿郎呢?那么多跟着自家一路掩袭而来的军中菁华,那么多在应州城死战到最后的忠勇男儿,难道就任他们自家求活了么?
那还要俺当这军中主将作甚?哪怕拼到箭尽枪折,也要尽到俺的本分,将尽可能多的儿郎带出去,卢俊义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后面追来的那银可术黑色牙旗之上,银可术在不断的催促麾下人马,向两翼延伸,而他直领的人马,却越来越单薄。
银可术的目光,同样也落在了卢俊义身上,隐约间他好像认出了这人,前次自家南下,大败而逃,几乎就是此将,一骑当千的南人勇将,将自家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自己的后路,如果不是因为南人后方援军未曾及时合围,恐怕自家再也没有南下的机会。
而那次合围的失败,追根溯源,就是因为杨凌进京,何灌掌握晋阳军,军心动摇号令不一的后果,银可术目眦欲裂,果然就是这支南人军马!俺没有错!身边亲卫,惴惴的提醒银可术:“不能再遣出人马了,银可术,你自家安危不顾了?”
银可术狞笑一声:“俺就是要引他们掉头冲俺大旗,这些鸟南蛮子,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掉!”亲卫脸色有些白,纵然是女真军中勇士才能为银可术亲卫,但是看到这支南人军马的骁勇,还是让他觉得震骇!这些亲卫自信于哪怕眼前有辽人远拦子精锐组成的千人军阵,他们带一个蒲里衍就敢撞上去。
但是万一这支南人军马不顾死活的冲杀过来,他们还真没把握能挡住这些南人不要冲杀到银可术马前!
“银可术,不能行险!有个万一……”银可术森然一笑,鼻梁上的伤疤骇人的扭曲着,有如魔神:“俺要战死,宗翰会尽斩你等,你们也只有和这些南人同归于尽给俺殉葬,俺不能再受败在南人手里的屈辱!”
上百支抛射而出的轻箭,从最高点呼啸落下,直扑向猬集在战场中间的宋军人马,转瞬之间,雪地上就似生出了一片箭杆丛林,队伍当中,人喊马嘶声响成一团。有数匹战马更是惨嘶一声,陡然扑倒在地,带得马上骑士也滚落雪中,掀起一大蓬一大蓬的雪尘。
幸得马上抛射,多用轻箭,而宋军在斛律那个军寨中,勉强也算是披甲完全,加上竭力拨打遮挡,真正伤亡只是寥寥。
可是女真骑士两翼展开包抄的队列越来越厚,就是这样一波接一波的抛射箭雨,也能将这些宋军精锐一直射到死,而继续向南疾奔突围,按照女真军马汇聚如此之快,来得如此之猛,已经是不可能摆脱他们的纠缠,专攻一路突围,女真军马正好两边一夹,乱战当中,只怕只有寥寥几个武力群绝伦的人物,才有可能突围出去。
而大多宋军男儿,只有战死落马在这茫茫雪原之中!卢俊义一骑拖后,单手举起长矛,在空中摇晃两下,接着就放下直指银可术旗号所在,箭雨仍然一**呼啸着抛射而来,在箭雨之下,宋军男儿不约而同都转过马头,对着银可术那杆黑色牙旗所在方向!
长矛一旦放平,卢俊义双腿猛的一夹马腹,但同时沉腰下裆劲死死压住鞍鞯,那匹雄骏的铁青色战马腰背不得力,欲奔不得,急得只是雷鸣一般长嘶,箭雨横空之中,卢俊义怒吼一声:“随俺杀鞑子!踏破此敌!”
近百宋军男儿同声大喝,只要主将指明了方向,面前纵有万千大敌,又有何惧哉?无非就是死在此间,悠悠千载,蒙恬虎贲,冠军骠骑,卫公儿郎,在汉家边荒穷塞绝域,汉家男儿,难道还死得少了么?
呼喊声中,卢俊义猛的一松裆劲,铁青色坐骑已然如龙长嘶一声,后蹄弹地,又飞腾空中,直跃向银可术牙旗所在方向!在那杆黑色牙旗之下,银可术同样死死的看着卢俊义举动。
将为军之胆,将为军之魄,如此强鹜果决,英姿勃的将领,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涌现出来的,更难得的是,他还是如此年轻,只要让他埋骨在这应州城下,那么这支南人强军的胆勇锐气,至少就要摧折一半,自家就算是赌上性命,又能如何?
他也猛的扬起手来,狠狠向下一劈,就是要聚集在他牙旗之下,约六七十骑女真甲士,也提迎上去,好容易围住了这支全有战马的南人军马,此刻决不能后退,一旦撤退,那么就和两翼厚势脱节,而拥有高战场机动力的骑军,很容易就能寻到空隙冲出。
这个时候只能以甲骑迎上,死死缠住这支南人军马,然后两翼合围而上,将他们彻底绞杀!骑军作战,没有防守一说,只要成合战之势,只有以攻对攻,挥掌狠狠劈下的同时,银可术也摘下了鞍侧马槊,怒吼如雷,拼命催马就要领先迎上前去。
在他身侧一直提心吊胆警卫的咄鲁,哪里容得银可术亲身而前,做死活全凭天命的骑兵对冲。已然大吼一声,挺着马槊,狠狠将马刺踩入爱马腹中,越狂奔而前,数十女真甲骑,随着咄鲁,同样出声嘶力竭的兽吼,向着面前那支骤然提,狂涌而来的南人精强军马,毫不示弱的做决死对冲!
两翼疾驰不住抛射箭雨的女真军马,同样现了这个动向,一个个领军女真军将连声怒吼呼哨,这些女真甲骑个个放下弓矢,摘下马战兵刃,拼命催马,就向着中央合拢而来,最多不过半刻功夫,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女真甲骑,就要彻底将这支南人军马淹没!
此刻若是从空中往下看,就能见到两队甲骑,卷起的雪尘,如两条狂暴翻腾的玉龙,这在飞迎头对撞,而两翼是黑压压的甲骑,正急围卷而来。而这汇聚之处,就是银可术那杆黑色牙旗之下!
轰隆一声巨响,两支一往无前的骑军,狠狠撞在一起,在这一刻,天地间所有一切似乎都寂然了少顷。接着狂暴的碰撞声,厮杀声,惨叫声,加倍剧烈的爆出来!
卢俊义一骑当先,手中长矛狠狠戳进了当面一名女真甲骑的胸口,略一沾实,卢俊义就已经撒手。两马高对冲之势,只是轻轻一沾,点钢的矛头就如快刀入腐泥一般,撕破这女真甲骑一层鳞甲一层锁甲一层皮甲,深深的扎入胸口,巨大的冲力,还带得内脏被撞得七零八落!
蓬的一声,这长矛毕竟是步战所用,弹性不足,吃不住这分量,也猛的断裂,可这女真甲骑已然是向后倒撞下马,连垂死惨叫都来不及出一声,手中马槊,不过才递出来一半而已。在送出长矛的一瞬间,卢俊义也沉下裆劲,稍稍偏转马头,和迎面冲来的战马侧身而过。
此刻骑兵对冲,还不是后世那种紧密墙势冲击,完全没有躲闪的余地,就是**裸的换人命,两马之间,怎么也有可容一马穿行的余地,不过在高对冲之际,不是久经训练,马术精熟的骑士,如何能在对冲兵刃对撞之际,还能敏锐的寻到这个空隙,避开这巨大的冲力?
两马对撞而过,另外一边的女真甲骑在间不容之际,还飞快抽出一柄铁骨朵,向着卢俊义腰际横扫而来……(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