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悲壮苍凉,在汴梁这个太过于轻软富丽的城市,就近乎烟消云散。百姓们谈论的,又是另外的新鲜花样了。百官们一时震慑,这个时候又在不约而同的晾着他这个复燕统帅,在挖空心思怎样分化瓦解这支太过于强悍了一些的晋阳军。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宋太繁华了,太富庶了。却忘记了这种繁华富庶,是百万边军抛尸无定河边才苦苦守卫下来的。大宋关山,有名臣墓,有文坛盛事遗迹。谁却知道,潘美墓何在,曹彬墓何在,狄青墓何在?大宋边军历史牺牲军将士卒,他们忠魂在那里可稍做凭籍,可供垂吊?
直到四年之后,当女真南下,扫平河北。河北汉民锐减至仅剩八十七万户。这个现在在自己麾下遭遇十二道金牌故事的岳飞岳鹏举之后,西湖之侧,才有了岳王坟,才有了这个民族永远不会忘记的惨痛记忆!
毫不夸张客气的,自己这等可统大军,御侮边关,平灭敌国的统帅。应该是国之重宝,应该为大宋呵护重用。纵然是要平衡分权,也绝不该不闻不问。哪怕是用一个清贵名义养起来,也来礼重之,结纳之。等到需要用的时候再郑重请出来,假节钺行征伐以讨不臣。大宋真要能这样,杨凌也不介意放弃自己的军权。他可没有多少篡宋自立的心思。
可是偏偏是自己想贴上去都没人搭理,那位官家就当没这么个人。朝中站在另一党的人物在拼命挖自己墙角,只等时机合适就做最后一击。
自己这等可领重兵,可护国平边,立下了不世大功的统帅,还得自己挖空心思。想怎么样去媚上。才能保住地位,才能做一事情出来!
这天当真要塌下来,凭借一人之力,想挽回来,真的近乎于一种堂吉柯德似的勇敢呢…………
想到这里,杨凌忍不住有些心灰意冷。岳飞和牛皋都有些茫然不解杨凌话中所指。在汴梁城外这个庄园安居。岳飞不明白,所以理直气壮的和杨凌对视,冷冷道:“杨将主筹划,俺实在是不明白,还请杨将主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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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正是为岳飞的话引起满腹心思,思前想后的觉得郁闷,当下也没好气的道:“不明白就瞧着,日后你就知道了!老子这是要当奸臣臣大白脸,要贴上官家。要挣扎着爬上去,才能继续照应着你们这帮家伙,让你岳鹏举可以建功立业当大英雄,让你牛皋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娶比老子还多的媳妇儿!”
岳飞气得脖子上面筋一蹦一蹦,年轻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愤懑可不是一般化的。只觉得连杨将主都不理解自己一番忠心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为?牛皋也一下跳起来,直着脖子大喊:“杨将主话切莫欺心!俺老韩如何了?厮杀的时候退在后面了?就是犒赏缴获。也从不争多论少,西军那些同僚。谁不是腰囊满满,俺老韩什么时候向杨将主你过嫌少的话了?还不是想着杨将主底子薄,将来用得上!”
杨凌岳飞牛皋三人,这个时候大眼瞪着杨凌,三人都呼呼喘着粗气,场中一下僵住。杨凌瞪着牛皋。他是早就知道牛皋臭嘴,却没想到牛皋嘴能臭到这种地步。还亏是在自己麾下,要是在别人麾下,早打死了,怪不得如此勇武怎么也升不上去呢。
被两个心腹手下一。杨凌也怒了,僵持半晌就开始拍桌子打碗:“不干了,不干了!分行李,分行李散伙!燕地一处,河东一处,老子还有积蓄,一人一股,分了拉****倒!老子跑远,实在不行就在江南当个土财主,爱谁谁,不干了,分行李!”
这个时候杨凌绝对是二师兄附体了。
牛皋也瞪起牛眼:“分行李就分行李!俺也不争多论少,你杨将主看着给!”
岳飞也难得语调激动:“杨将主,俺是你使出来的,俺大不了回相州去侍奉老母。女真要是入寇,俺在河北,和他们拼死了拉倒,绝不拖累你杨将主半!”
三人在这里激动,张显还有晋阳军的军将们张大嘴看着,一个个手足无措。不过三人这么一闹,竟然原来那种隐隐的隔阂一下少了许多。毕竟入汴梁以来,杨凌前途未卜,大家也不知路在何方。杨凌在汴梁也再不能名正言顺的手晋阳军军中事物。上下感情也是要靠长时间培养的,也会为时间为环境所改变。三人这么一闹,倒仿佛当日在燕云之地平日上下之间言笑不禁,临阵之时同生共死的模样。
这个时候一直含笑看着杨凌在那里和两个麾下心腹闹意气的李邦彦,才站起来扬手解劝:“有什么好争的?晋阳军出来的,早就是一体。你们将来如何,全看杨将主能到如何地步。而杨将主虽然不在军中了,这些日子在此,哪一日不是殚精竭虑在想着如何化解眼前局面,在汴梁脱颖而出?你们仔细看看,杨将主是胖了瘦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虽然仍然每天坚持锻炼,杨凌体型显得越挺拔结实。可着实是又瘦了一圈,尤其两个眼圈有泛青,明显是思虑过深,睡眠不足的样子。怎么也没个在这里安居享福的样子。
李邦彦又回头责怪杨凌:“杨将主也是,今日鹏举来了,出你的筹划便是。和鹏举闹什么意气?两人都是你使出来的,一心为的也是晋阳军,你在辛苦筹划,难道他们不也在苦苦维持全军?大家劲朝一处使便是,朝中人看我辈笑话,我辈偏要出头。自家闹意气,难道还怕朝中诸公不够得意么?”
三人也是入汴梁来,这股郁气实在是憋得久了。今日突然爆出来,心下都觉得顿时松快了不少。杨凌先望望犹自气哼哼的两人,突然嘿嘿一笑,先拍拍两人肩膀:“仿佛还在燕地,每逢大战。总要扯淡这么一番。到了汴梁,真怀念那时的日子……想着老子要去当一个奸臣,这心里就怎么也不爽,难得发作,勿怪勿怪。”
杨凌提起燕云时候,牛皋和岳飞又何尝不怀念?当下都行礼下去:“杨将主言重了………”
接着岳飞就抬头:“臣?”
杨凌一笑。本来想示意除岳飞他们几人外其他军将都退下,后来一想又何必?能在今日找上门让他拿主意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了,牛皋和岳飞自然也会识人。靠不住的不会带来,自己就别做那么多家子的气的做派了。
当下坐下来笑道:“今日都是同心共yu之人,都是不甘心在汴梁沉沦之人,都是还不死心,想做一番事业之人,都是想将来在青史留名之人!今日所言,出之我口。入之你耳,不得外传!我就将自己如何筹划,你们如何配合,细细来就是,想玩死我,没那么简单!”
夜幕沉沉,在汴梁蔡太师府邸当中。同样只有寥寥几灯火。
比起蔡京复位之前,蔡京反而低调了许多。在相位上。这些日子蔡京反而多是埋头在三司,在户部。在河北三路宣抚制置使署留后那一堆帐目当中,努力的想将伐燕战事这开销亿贯的一笔烂帐扯清楚,该报销的报销,淤积在各地转运库藏中的追回,努力的想多抠一钱出来。
其他时间就多是在和相关人等讨论再新届交钞的事情,伐燕战事打完。大宋财政体系是无穷六绝近乎崩溃也差不多了,虽然大家现在多少也明白交钞滥不得,也只能靠着这个先缓一口气了。
蔡京摆出这个埋头财政的姿态,让多少人都觉得意外。老公相复位,以蔡京ing格。自然是睚眦必报,当日谁赶他下台,一个个排头都要照应过来才是。没想到蔡京不仅没有在王黼童贯事情上落井下石,也没有和梁师成别苗头。个始终不谅解的倒是自己儿子蔡攸。到现在蔡攸还没有得到大的差遣。
虽然现在大家口中都不提,但是知道下面朝中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整练禁军。一则是禁军实在不堪用了,不整练实在不过去,还要用来平衡日渐不驯的西军。二则就是一旦禁军整练,大宋财赋自然要向禁军整练倾斜。伐燕战事让多少人已经捞得盆满钵满了,这禁军整练事如何能轻轻错过?哪一党主持,谁最有话语权,谁来主持分这大蛋糕,都是人人悬望关心的事情。
本来大家都以为蔡京要凭借杨凌这个才投入门下的人物和朝中有心人别别苗头,什么也要将这大权掌握在手中。蔡京从来都是揽权不嫌多的性格。却没想到,这些日子来,他对杨凌却是不闻不问,吴敏偷偷在动晋阳军的手,在挖墙角,总有有心人报到蔡京这里来试图讨好,蔡京却总是淡淡一笑就当没听见,事后也绝无动作。
如此这般举动,自然就让意图投效的人觉得心冷,觉得太师是不是真的老了,只想安心在相位上以终老。与其这样,倒不如向内相或者清流旧党他们靠拢了。
蔡京现在上值的时间也少,不仅是两日一值,而且每值不过半日。中午才过,就回到自己府邸,闭门不见外客。
可是今夜,如此深夜,蔡京还在内院书房当中,难得见一个外客。这个外客身份,却是谁也想不到,正是那个和自己爹爹恶了许久,在上次赶自家爹爹下台事中还是很出了一把气力的蔡相公蔡攸。
蔡京靠在软榻之上,书房当中绝无旁人。对面的只有自己儿子。蔡京精神的确是比不得以往了,当着自家儿子不用做什么态,一副有支撑不住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蔡攸,其实岁数也很不轻了,已经是五十多望六十的岁数。但是不知道是老蔡家基因好,还是有什么保养秘方。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继承了他父亲的好相貌,玉面恂恂,倜傥儒雅,三缕长髯仔细用须囊护着。此刻却是满脸的热衷神色。
“大人,这天予不取,只怕不详……杨凌此子无依无靠,只要我等出手相援。他岂能不感激涕零?内相虽然在努力隔绝中外,让献捷这个事情先在官家面前淡下来。官家本就不是什么有长心的人,到时候一旦进言,轻巧巧就将整练禁军事掌握在手中了。到时候岂不是可惜?”
蔡京看看自己儿子,一时没有开口。
自家儿子本事,自家清楚,蔡攸是很不错的,早早就成了翰林学士。其时也颇富文名。虽然替官家所作诏旨不多,然则一旦有之,每每口口传颂。偶有诗词,也是清丽富贵,有晏殊气象。
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了。
蔡京得用之后,过得实在太富贵,太会享受。到老才渐渐返璞归真一些。往日那些以生活豪奢出名的达官贵人,他们的举止做派,蔡京往往就用一个字表示鄙夷:“蠢。”而能得这一字评的,都还有与有荣焉,表明大生活家,大享受家蔡京眼里还有他们。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蔡攸,要是有什么大本事,那才是真的逆天了呢。偏偏这位蔡,热衷之心,比起老子来丝毫不曾稍让。又眼大如箕,非两府使相位置不能让他动心。他老子霸占高位时间实在太久,蔡相公等不及了,干脆投靠了梁师成他们,将老子拱下台来,居然一时也捞到了一个参知政事的位置。
然则蔡攸本事比起老子来,实在是天差地远,虽然得了参知政事之位,却不过是王黼之下伴食画诺。什么事情真交给他办的话,准定搞砸。伐燕战事眼看是建功立业好机会,蔡攸想尽办法,才捞到一个宣抚制置副使的位置。指望能立下什么边功,到时候不定能取王黼而代之,成为真宰相。王黼也估计知道这位蔡相公做大事是不成的,让他当宣抚制置副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定还有什么笑话可看。
结果果不其然,蔡攸一行,比笑话还要不如,这就是所谓烂泥扶不上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