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
九月的气候,已经有些凉了,阮如笙站在母亲的旁边,穿着银绿的杭绸褙子,梳着雾鬓云鬟,两边青丝垂下,精致的发簪简单的插在头发两边,鬒发如漆,其光可鉴。
“我就不去了,今天还想去庄子里走走,上次有人闹事,我回来还没去看看。”阮永定笑着挥手招她们母女俩:“快走吧。”
大夫人瞧他随意的模样,心中一痛,知他肯定是放不下面子。
于是不再说什么,颔了颔首,牵着阮如笙的手转身出门。
阮如笙回头看他,喊道:“爹再见!”
阮永定刚敛了的笑容于是又露出来:“再见。”
老太太因为要留下来安抚大闹不已的阮如婳,于是也没跟去。
宋佳慧和宋佳妮也在屋子里陪伴如婳,宋远明已经启程回宋家。
“去派人催催二小姐,怎么还收拾好?”
大夫人和如笙坐在青帷小油车里面,已经等了如玉快半个时辰。
正说着,院子里终于出来了人影。
阮如玉盛妆打扮,穿着红白相间的对襟,配小红花襦裙,衣袖、襟前、袍角用素金色镶了宽宽的边儿,更衬出高贵之气,衣上精细构图绣了绽放的红梅。
薄施粉黛,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整个人显得明丽动人,艳惊四座。
大夫人见了错愕:“昨日我派人给你送去的那套衣服呢?”
阮如玉娉娉婷婷的出来,平时淡淡漠漠的脸庞此刻有了些霞云晕染:“那套祖母说不够漂亮,于是就让我换了这套。”
她随意找了一个借口。
上次见岳夫人时母亲就给她的十分保守的高领,她穿着十分不喜。
大夫人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这身装扮太过招摇了。
但确实比平时漂亮明艳了许多。
于是她也没再说什么,侧身让了位置等她上来。
小厮放了小凳子在油车下,阮如玉踩着上来。
瞧见并拢双腿斜靠在母亲旁边的阮如笙时她眸子一凝,视线落在她额间的抹额上。
那条抹额绿底绣着黄花,中间还镶了一颗绿宝石。
衬托着阮如笙水润明亮的大眼,和那身光泽柔软的褙子,如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泉。
她瞳孔猛缩,感觉无形之中就被比了下去,捏着绣帕,唇紧紧抿着就坐在了她们对面。
油车空间狭小,腿碰触是难免的。
阮如笙将双腿更缩向自己,不想和如玉有什么接触。
岳祁的药的确好用,额头上的那一道疤痕已经结疤,幸儿是横着的一道,母亲给她撤了纱布,换了抹额。
刚好严严实实的遮住了那道难看的疤痕。
就是正长肉的时候,有些痒,她总忍不住抠。
“别动。”大夫人见她又要抓一抓,就伸手喝止了她。
阮如笙抬眼不好意思的看了母亲一眼。
小油车已经朝大门跑去。
阮如玉觉得跟她们母女俩处在一个空间有些窒息,平素姐姐还能装装样子和她们说笑。
她却是装不来的。
大夫人像是瞧了出来,心想她今日毕竟是主角,就笑着叮嘱道:“待会到了跟在我身后喊人,模样要端庄...”
说到端庄,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眼睛不要到处乱看,别人跟你打招呼要微笑的颔首...”
阮如玉静静的听着,双手搁在腿上,眼睛看向外面路过的景色,有些心不在焉。
大夫人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府门口换马车时,一直没说话的阮如玉却突然要求单独乘坐一辆马车。
“再去赶一辆马车出来。”她昂了昂高贵的下巴,对小厮吩咐。
大夫人只带了一个丫鬟明月出来,几人气氛有些僵持。
小厮拿不定主意,看向站在一旁吩咐人抬贺礼的大夫人。
阮如玉伸手指向他,怒声道:“还不快去!谁是正个主子你看不见吗?”
将贺礼安全的放置好以后,大夫人才轻轻拍了拍有点灰尘的手,轻描淡写的对那小厮说道:“没听见未来将军夫人的话吗?还不快去再赶一辆马车过来。”
那小厮见大夫人首肯了,连忙哎哎两声,转身一溜烟跑了。
阮如笙,大夫人,明月就坐了同一辆马车,阮如笙掀了帘子朝阮如玉故意喊了一句:“我说你就是个白痴,待会自己在后面到看谁给你引荐,我们可不会等你。”
说完放了帘子绝尘而去。
留下阮如玉在原地跺脚。
还真是!她忘了是第一次去!
正恼怒的时候又冷静下来,到时找到岳夫人便成,岳夫人见过她,还怕什么。
于是阮如玉看也不看她们已经远去的影子,十分耐心的在原地等着马车到来。
...
前世她木木楚楚,竟体会不到母亲在府里的艰难。
今世再重来,再一次见母亲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逼着寒脸示人,阮如笙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该怎么样才能让母亲脱离这种窘迫?
“夫人,依我看,大小姐,二小姐的事,以后你就否操心。”明月实在看不下去。
尤其是如玉刚刚那一句“谁是正个主子你看不见吗”,这明摆着是在夫人面前打了她一巴掌。
她还是个小辈,却这般厉害。
实在叫人寒心。
大夫人捻了捻眉心,久久不说话,似乎是在平息自己的情绪。
末了,她又释然笑道:“就当是为了你们老爷,为了侯府。”
明月一直侍奉她,知她一向是以大局为重,这时候也只能叹息一声,总不能在今日训二小姐。
其实大夫人心里对如玉还有些愧疚,据她得到的消息,赵言臻......
她不敢想下去,原是想趁着机会给如玉知会一声,让她有个准备,谁知她要另外坐一辆。
算了,到了再说吧,对方也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这事岳夫人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老太太的,老太太说没有问题,这亲事才定了下来。
只叮嘱她暂时不要告诉如玉。
她就是个穷操心的命。
大夫人不由地想抱怨,见明月和如笙都眼也不眨的望着她,顿时就来了心情。
“你说我这命咋这么苦?自己亲娘早死,由继母带大,整日看着她脸色过日子,为了拿到亲娘留下的体己,硬是蹉跎着到了二十五岁的大龄才许了人家,还远嫁到京师,侯府?说起来好听,一来就两女儿,自己又做人家的继母......”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非亲的,就是怎么处也处不来。”
阮如笙笑嘻嘻的挽上她的胳膊,道:“听明月姐姐的,娘你就别理她们,她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三人说笑着就到了尚书街。
还离得有些距离她们就下了马车。
后面阮如玉马车风驰电掣,倒是很快就赶了上来。
“吁…”
尚书街道的小巷子里已经停了很多马车和轿子。
门庭若市。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四旬的婆子。
那婆子上下打量一眼阮如玉,接过大夫人手中的帖子,友善的笑道:“阮大夫人快跟我请。”
她直接领着人从侧门到内院去。
阮如笙一路走来,白墙黑瓦,佳木笼葱,一带清流,泻于假山之下。
有三三两两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和婆子在说笑忙碌着。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阔,飞楼插空,雕甍绣栏。
处处可见典雅。
廊腰缦回,到了一间十步一阔,总共三阔的大厅。
厅内坐满了人,每人脸上都是暖意。
引她们路的婆子先进去打了招呼,就见一穿着织锦褙子的三旬女子微笑着出了来。
“轻语。”她喊道。
大夫人一见她,面上就露出笑容,拘谨一扫而空。
众人打了照面。
“左姨妈。”阮如笙甜甜的喊她,有些高兴。
左姨妈便是母亲的手帕交,嫁到了京师王家。
王家又与赵家是世交。
连忙引荐:“这是赵家三房的秦大夫人,这是二房的魏大夫人…”
“这便是臻儿未来的媳妇了?”
有一位四旬的妇人站了迎接。
“长得真漂亮…”她视线落在阮如玉身上,微笑着夸赞。
众人热情的寒暄着,丫鬟婆子上茶和果子。
一番热闹的场景。
阮如玉见众人夸她,脸早就红了半边天,这时候就规规矩矩的站在大夫人旁边。
魏大夫人又瞧了阮如笙,见她模样尚幼,却天生丽质,是少见的漂亮,于是拉着她的手眼里都是喜爱:“这安平侯府,尽出美人胚子。”
“娘平时不夸我,这会又夸谁着呢?”
院子里一道铃音般的声音笑嘻嘻的传来。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道飘逸潇洒的身影。
阮如笙听着这声音,只觉胸口一道钝痛传来。
她知道来赵家可能会遇见赵水溶,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她现在很想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去抓花她的脸给她的孩子报仇。
“如笙,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大夫人察觉到她的异常,以为她怕生。
一摸额头,又冰冰凉的。
这时轻灵如一只蝴蝶的赵水溶已经进了厅堂,美目一转,一一给长辈行了礼,看也没看对她露出讨好笑容的阮如玉一眼。
至于还小着的阮如笙,她更是没放在眼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