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寿辰那日的诸般风波,便这么在诸般风波中揭过了。萧铣收获了敬献宝物的声望,也收获了更糟宇文化及兄弟忌恨的仇恨值,以及多了一些搭救故人的牵挂。
转眼又是十余日倏忽而过,晋王杨广终于带着他的心腹幕僚进京了。虽然错过了年节时候,但是杨坚和独孤皇后接见杨广的排场丝毫不逊,显然是随着年迈,他们在这个如今最看好的儿子身上,已经寄托了越来越多的期望,有私德上的,有朝政上的,千丝万缕,萦绕难解。当然,这其中萧铣借着杨广“英明领导”发明自鸣琴这种不需要声伎的奇物,也为二圣的印象分加了不少附加分。
借着这一切的东风,杨广这一次重返京师后的初始布局很顺利。此前萧铣的八叔萧瑀一直没有入朝为官,这一次也被带到京城,举荐到了内史舍人的位置上,算是成为了老萧家在朝堂上目前实权最高的官员——这一消息萧铣在听说时,也少不得为八叔高兴,至于嫉妒,那是完全没有的。毕竟八叔的年纪资历辈分都比自己高一个档次,即使此前没有明显的功劳,做到内史舍人也是应该的。
而这一位置上另外一个空缺,则由杨广给了杨素的党羽封德彝,算是让统一战线内部一团和气。
至于那些杨广进京之前就已经坐在内史舍人位置上的官员们,若是还未识时务投靠过来,自然少不得给别人腾位子。不过很显然,中国历史从来都不缺识时务者,比如原内史舍人虞世基便是其中的典范——虞世基此前并非晋王一党,但是他弟弟虞世南在晋王府担任教习,指点杨广的儿子读书,所以要投靠自然也是近水楼台。当虞世基自己的位置腾给封德彝之后,虞世基也顺势高升一阶,到了内史侍郎的位置上,成了中书省内前三的重要人物。
尚书省中,**的势力随着高颎及其嫡系的崩溃,已经陷入了全面收缩,只有柳述顶着兵部尚书衔死撑。如今中书省又随着一系列内史侍郎、内史舍人级别官位的洗牌,让晋王一系实力大涨,也俨然碾碎了原本的微妙平衡。最后,太子一党在三省中只剩下门下省还有一搏之力,可惜杨广和杨素显然不会坐视这种情况的继续。
这一次,出手的居然是独孤皇后。开皇十九年五月底,独孤皇后召见了女儿兰陵公主和女婿柳述。详细关心了一下女儿的生活状态,然后便回去对杨坚说:此前驸马柳述仅为黄门侍郎,如今既然加了兵部尚书,如何还让继续兼着黄门侍郎这个辛苦差事,害得驸马忙不过来,还耽误了女儿青春。
于是,柳述的黄门侍郎一职终于被撤去,只剩下兵部尚书衔。这个封驳政令上通下达的重要位置,显然很快被晋王系的人接收了。
时机,终于完全成熟了,朝堂之上,开始出现大臣奏请杨坚改立太子。虽然还有不知死的人会慢慢跳出来,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杨广本来就还有“三辞而后再受”的把戏要玩,在“三辞”的过程中,足够把这些鼻涕虫一群群地扫除掉了。
……
朝中大事斗转星移之间,一些儿女之事,也在随波逐流中滚滚向前,令得几家欢喜,几家哀怨。
六月初的一日,杨洁颖在和母妃提前打过招呼之后,终于借着一次去杨素府上拜访的机会,设法把“贵府上侍婢张芸与晋王妃有远亲”的消息婉转地透露给了郑夫人。郑夫人也果然很给力,没过三天就把那个十二岁的小婢女放了出来,杨素虽然有些惋惜,但是毕竟张芸还小,他也没有上手过,短暂地不甘之后,也就放人了。
许是赌气一般,又许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大度,以及做姐姐的仗义,杨洁颖并没有选择给张芸一些小钱然后放她自去浪迹江湖,而是选择了把她留在身边,做个亦妹亦友的侍女养在府上。事实上,张芸这般年纪,要想真的自己出去混迹显然也是不可能的,纯粹是不知江湖险恶少女的胡言乱语而已。
张芸被救出来一事,对于杨洁颖来说终究不算什么喜事,毕竟谁也不会因为自己心仪的男人旁边又多了一个时时可以晃悠来晃悠去的危险者而开心,虽然张芸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不可能威胁到杨洁颖。不过,这些亦喜亦忧的心思,终究被另一桩接踵而至的变故打乱了。
两日后,朝廷颁下了敕令,册封河间郡王杨弘第六女杨雪艾为义成公主。
虽然,为了朝廷的面子问题,让义成公主远嫁**突利可汗的旨意并没有一起下——皇帝终究还是要脸的,虽然人人都知道册封义成公主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亲,但是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却不能直接说出来。朝廷也不可能把一个按照礼法本没有资格册封公主的宗室女册封之后,马上就宣布和亲,而是要等待几个月的时间,冷却一下,然后再拿出第二道敕命,显得册封公主这件事情和和亲之间没有直接联系。
听说了这个小姑要远嫁到突厥的信号后,杨洁颖情绪很是低迷,或许,那是一种曾经同病相怜的戚戚之感:就在一年以前,她杨洁颖不是同样做好了牺牲自己姻缘的准备,来成全父王的联姻大计么?虽然义成公主的排场和动机都比她杨洁颖的要大得多。
……
自从杨广进京,萧铣当然是不可能再住在王府了,那样不合礼法。所以他便在自己在京师的宅子里安稳地过了两个月,做好自己本分,静观朝局变化。与表妹之间的见面,也重新拉长到了半个月才能见一次的程度。
杨雪艾受封义成公主这一天,萧铣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过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也就没有在意。午后看着衙门中没什么事,上官们也都出去公差,萧铣也就乐得回府歇着,毕竟大兴城里的六月天,还是炎热的紧,将作监这样的衙门又是干实事做苦差的,避暑条件并不好。
才回到自己府邸,萧铣却看到有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侧门,正是独孤盛经常护送的那辆没有徽号的车,萧铣心中一亮,就知道是表妹私下来找自己了。这种情况,自从杨广到京师之后还没有发生过,可见今日也是寻了由头的。
“我想去看一下小姑姑,她被册封后,想来留在中土的时日无多了。这些安息国香水还是上次表哥买了剩下的,没拆过,与这几缎缭绫一并送去,也算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那你自去便是了……找我同去,怕是不好吧。”萧铣看了看表妹,又看了眼一旁保护的独孤凤,怎么想都不觉得有什么让自己也去的必要,“虽然当初你与义成公主有同病相怜之谊,可是你如今已经解脱,只剩她一人还要往火坑里跳,你还带着我一起,便不怕刺激到了她么。”
“这是什么话来!小姑姑如此爽利的人,怎么会嫉妒晚辈!她定然是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表哥你也太小看人了。何况你那天毕竟也在,纵然是点头之交,若是不去辞别,岂不是太失礼了。”
萧铣心中暗自叹息,却没办法说服表妹,表妹虽然聪明灵透、心志坚忍,可是终究对于女人的嫉妒心理缺乏代入感,导致她总是把女人往好的方面想。
一行人就这么被拖上车,行到了长乐坊的杨雪艾新宅,车轮碾着青石板道的咕咕碌碌声响,配合着燥热的天气,令诸人心中烦闷。
册封为公主之后,杨雪艾按理便要单独建府,不可以再和其父河间郡王住在一起了。可是朝廷事出仓促,加上这个义成公主在京师没住多久就会送走,所以这个公主府邸也不复杂,只是从河间王府隔了一处临街的院落,又由朝廷赏下五百贯钱财略微修葺、另开门户而已。只供杨雪艾一人独居,仅七八个婢女服侍,连宦官都没有配。
杨洁颖到了门头,递了帖子,很快就被迎了进去。独孤盛自然是只能留在门房里,只让女儿独孤凤陪着萧铣和杨洁颖入内。
两个月没见杨雪艾,却是又比此前出落有致了些许,又或许是因为盛夏人们穿得更通透,所以才令人产生了一种狎昵的错觉。婢女们烹上茶后,便都被杨雪艾赶下堂去,只有那个从安息国胡商那里买来的胡姬阿米娜依然留着服侍,杨洁颖见状也让独孤凤出去候着。
“小颖,前番的事情,还是要再谢过你,姑姑家贫,自己又是庶出,比不得旁的宗室。前日若不是有那些西域的妆奁打扮,只怕御览选人时还不入陛下的眼,那样这送去和亲的公主封号可就落了旁人了。”
杨洁颖听了心中酸楚,隐约有一种怎么是自己害了小姑姑一般的错觉:若是那日不帮小姑姑的话,让小姑姑素颜和别的宗室女子争妍,是不是就可以免了对方被送去突厥的命运呢?可是小姑姑心中满是忍辱负重给安义公主报仇的念头,又怎么阻止得了。
“谢便不必了,姑姑若是不说,侄女儿心中原本还愧疚的很呢。不管怎么说,时至今日,总归先恭喜姑姑得了公主封号。”
说着,萧铣与杨洁颖端起煎茶,以茶代酒祝贺了一番,杨雪艾也不扭捏,坦然喝下受了他们一礼。
“二哥谋大事,只怕就在眼前。到时候再过几年,小颖你的公主封号定然也是不远了,姑姑不过是先受你一礼而已——不过你这表哥倒是惫赖,才学倒是不差,怎得如此暮气,旁人多少抢着立从龙拥立之功,他却躲懒退让,难道真心不愿意为朝廷尽力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