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长歌门, 是不下雪的。
远黛青山, 清清碧水,平静的湖面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上下两个相同的世界。
叶星天站在小船上, 在平静的湖面上行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站在透明的空气里。
总说西湖如镜, 可叶星天却觉得,西湖与长歌门的水比,真是差远了。
此时, 他穿着青色的长歌门弟子服,背后背着一把瑶琴, 神采飞扬,秀面朱唇, 恍惚间还以为真是一位长歌门的翩翩公子。
至于这身衣服真正的主人, 恐怕天亮之前不会醒来了。
潺潺水声,寒雾杳杳,铮铮琴鸣穿过浅浅的白雾传入耳中。那水镜中倒映着内外的世界, 也在寒雾中, 如同梦中仙境一般。
叶星天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铮铮琴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凉凉的雾气涌入肺中,清醒而又冰冷。他再睁开眼睛时,明亮的眼眸里也露出如上战场一般视死如归的坚毅与沉稳。
——事情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船靠了岸,琴声停下。
叶星天循着方才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青衣的少年坐在梅树上,膝头横着一架瑶琴。
天青色的外衫,洁白的内衬,就像碧水中涌现出的洁白浪花,清新雅致仿若神仙中人。
他的面容俊秀斯文,皱着眉头望着自己,惊讶而又慎重。
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
……自己的出现似乎让他十分惊讶。
叶星天谨慎的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注视着那盯着自己的少年,全神戒备。
送他过来的船夫瞧着那两位少年彼此对视的模样,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他也算聪明,只说了一句:“公子,这就是婉玉小姐的住处。”便撑着小船,匆匆离开了。
他走后,梅树上的少年跳下来,虽无叶星天的殊颜绝丽,却自有一番清风朗月般的风雅清流。
“你来找婉玉师伯?”
叶星天谨慎的点头,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望着他,胆怯害羞之中似乎还有一些好奇。
似乎很是羞涩内向的模样。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跟我来吧。”他转身向内走去。
叶星天跟在他的身后,心中不禁奇怪。
小叶公子自八岁出道以来,除非是心有戒备的敌人,以外貌骗人简直是无往不利。虽然如今年龄渐大,模样也渐渐展开,再没有曾经一般完全的软萌无害,但在他主动露出獠牙之前,他的外表依旧是极具欺骗性的。
——美丽又乖巧。
不然也不会男扮女装,至今仍未被拆穿。即使这会儿稍稍易了容,也依旧效果斐然。
可眼前的少年不一样。
不仅没有因为他的无害乖巧而心生好感近而心软关照,反倒在冷淡中透出几分淡淡的厌恶。
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实在是有趣极了。不过此时不是探究对方秘密的时候——他来见狄雅商谈婚事,可无意在对方师父面前留名。
最起码现在不行。
叶星天低着头看似乖巧谦逊的跟着那少年走着,眼角的余光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脱身的路线。
却没想到,那少年带着他越走越偏。
曲径小巧,竹林幽幽,自有一番神秘幽美。
……只是距离主道越来越远了。
叶星天默默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前方的少年。
少年垂眸回首,秀雅的脸庞一片冷漠,淡淡道:“为何停下?”
叶星天向他作揖,彬彬有礼问道:“敢问师兄,这是要带在下前往何处?”
少年道:“去见张师伯。”
叶星天顿时露出冷笑,讽刺道:“原来张师伯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的不是正堂,而是偏僻的角落吗?”
少年看向正堂,忽然道:“长歌门的男弟子,从来不会自称在下,只会说小生,某某,晚生。”
叶星天心里咯噔一跳,一脸羞愧的拱手作揖,强笑到:“多谢师兄提点,小弟记住了。”
少年翘了翘嘴角,说:“走吧。”
这次,心里有鬼的叶星天就不再逼逼了。反倒是那有些奇怪的少年开了口,说:“师弟,可曾听说过画皮鬼的故事吗?”
此时环境幽暗,雾气越来越浓,惨淡的月色下,冰冷阴寒的雾气打湿了少年青色的衣衫,清脆的环佩之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
本来这竹林寒气就重,一路这所谓的师兄也怪怪的,说不出的诡异。叶星天此时听到画皮鬼,只觉有一阵冷风从背后“嗖~”的一声吹过,凉到了骨子里,顿时心里一阵发毛。
各种可怕惊悚的念头浮上心头,叶星天脊背不禁僵了僵,他不自觉的悄悄咽了咽口水,浑身的肌肉绷紧,随时可能暴起,两只耳朵警觉的竖起,警戒着四周可疑的风吹草动。两只大大的桃花眼炯炯有神,明亮又戒备的盯着前方少年的身影,口中镇定又轻快的笑道:“画皮鬼?
哈哈,师兄,我胆子很小的,你可别吓我。”
那师兄低低一声冷笑,顿时化作一阵寒意,涌上叶星天的心头。
夜星天一直戒备着他,心中一寒,本能的向后鱼跃,飞退丈许,闪过了迎面的剑光。
秀美的少年粉面含霜,手中抱着瑶琴,冷冷问道:“师兄不愿带路也就罢了,这又是何意?”
竹林幽径深处,秀雅的少年挽剑而立,在竹林中那凄清冰冷的寒雾中,似乎透着近乎鬼魅的阴寒。
他听到叶星天的质问低声轻笑,说:“陆某曾听说过一种鬼,会剥掉人皮,披到自己的身上,然后冒充那被拨皮之人回到家中。他却不知道,对于真正熟识之人,他的伪装就像一个笑话。哪怕他的身上披着一层熟悉的人皮。”
他手中剑抬起,遥指叶星天,道:“不知阁下到我长歌门,究竟意欲何为?”
叶星天:“……”
这是本宝宝被拆穿的最快的一次……这么快就发现宝宝我是假扮的,难道之前被我打晕抢了衣服的家伙是他熟人?
长歌门那么多弟子,偏偏撞上了熟面孔,这种概率有多大?要不要这么倒霉?
叶星天不信自己居然这么倒霉,死鸭子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少年冷笑道:“哦?那不妨看看你腰间玉牌,上面写着什么。”
叶星天脸色微变,手指摸向腰间玉牌,哪怕不用看,他也记得上面写着什么!
那是之前被他所抢的长歌门弟子的弟子腰牌,上面写着“陆朗”。
再加上刚才那家伙自称陆某……
——卧槽,这还真是撞上苦主了!
叶星天眼前一黑,心中暗暗叫苦,想也不想,手中瑶琴向那陆姓弟子砸去,脚下飞蹬,几个跳跃飞檐走壁逃出了院落,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等陆轩追出来,湖面上只剩下荡起的涟漪,早就没了人影。他抱着弟弟的琴站在湖边,很快,收到警报的长歌门弟子们就已经赶了过来,“陆师弟,你可还好?”
陆轩摇头,道:“未能将他拖住。那家伙十分警觉,一觉不对立刻撤离,不曾交手便已逃之夭夭。”
“哼!他逃不了多远!”其中一名威严的女弟子道,“安禄山近年来数次派人刺杀九龄公,一直贼心不死。搞不好这次又是他的阴谋!幸亏张师伯不在院中。
我已经传令门中戒严,一定要把那刺客搜出来!”
陆轩想起那刺客少年逃走时泄漏的那一抹金光,隐约间竟然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张了张口,有意提供些线索,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只好又默默闭嘴不提,转而道:“还要拜托几位师兄师姐替在下寻找一番小弟——那刺客身上所着之物,正是属于家弟。”
几位长歌门弟子对视一眼,默默点头,各去传讯搜捕不提。
陆轩与门中其他弟子一起四下搜找寻救,那一抹金光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徘徊,挥之不去。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见过那种东西,那是一种强烈的感觉。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猛然睁大了眼眸。
——是他?!
——他终于想起曾在哪里看到过了!
在金水镇!
同行的弟子被他突兀的停止吓了一跳,惊骇的拍了拍胸口道:“陆师弟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轩摇头,不好意思的说:“小弟只是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
路轩怀中抱着瑶琴,一路飞檐走壁狂奔疾驰,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张婉玉的院中。
那里因为之前的不速之客早已灯火通明,好些个弟子正在四处检查,查看是否少了什么要物。
——作为九龄公的爱女,张婉玉的庭院里藏了不少的“好东西”。
陆轩理了理因为快速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衫,向院中一位少女问道,“秋师妹,可曾看到狄师妹了吗?”
秋师妹抬头,露出迷茫的眼神,“小雅姐姐?刚刚还在呢……许是到里面探查了吧,师兄不如到里面找找。”
陆轩点头谢过,向里面继续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诈你#
小叶子:等等,不是说长歌门不会自称在下吗??
陆轩:哦,我诈你的。看你是误打误撞的小毛贼级别,还是早有预谋的老刺客级别。
小叶子:卧槽……(′இ皿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