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郭惠庭并不是第一次说段子,他和郭氏相依为命,从小耳濡目染,也会说些。
他家日子现在已不那么穷苦,郭惠庭仍然每天事必躬亲,精心伺候娘亲,家里家外,亲自操持。
葛家开这个戏院,只为娱乐租户,收费不贵,却也带动了自家生意。
戏院周围有葛家的铺子不止一间,成衣铺,针织铺,小吃铺,家具铺,酱菜铺,杂货铺。
家具铺是葛天彪的,酱菜铺是袁芬的爹娘开的。
别人家的铺子天一黑就关门,葛家这几间铺子开到戏院打烊。
戏院不止有郭氏说段子,还有别的节目,不过不是每天都有,郭氏说的段子倒从不间断,听客给郭氏的赏银,葛家不收一文,全归郭氏,而且还有最低保银,郭氏感恩,坚持每晚说书。
郭惠庭明白,要是葛家请其他人来说书,一样也能带动葛家生意,葛家却把这个便利给了自家,娘亲常说,饮水要思源,这道理郭惠庭晓得。
匆匆完成今天的功课,郭惠庭赶到戏院,才一进门就看见史樑的纠缠。
想起史樑平时的行径,再看葛丽娥的姣好面容,郭惠庭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史樑不惧,反言相激:“预告上只说你今儿个替你娘说书,孝心大显,我却不知道你原来还是个多管闲事的狗,咋地,想打抱不平讨好你家主子,好多得赏钱?”
郭惠庭冷笑:“真是贼喊捉贼,你这么快坦诚自己是狂狗乱吠,还真不愧为史少爷。”
史樑大怒,挥手令家丁上前围住郭惠庭,一副要群殴的架势。
“哼,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家地盘,竟敢在这里闹事。”葛丽娥突然厉喝。
挡在她身前的丫环,随着她的话问出让开身来。
葛丽娥一脸怒气:“护卫何在?”
“在。”一个身穿伙计服装的男人立马出现。
葛丽娥怒声问护卫头领:“为啥今儿个说书人身边没人护卫。”
护卫头领答道:“是小人疏忽,稍后领罚,请姑小姐和六小姐稍让,以免误伤。”
葛丽娥领着葛凯琳让到一边,护卫头领一个手势,另有两个伙计打扮的人立马飞身过来,史樑和他的家丁还没明白咋回事,已被拎起丢向门外。
两个护卫留下看守史樑主仆,护卫头领返回,垂首请示:“姑小姐,六小姐,请问要怎么处置。”
葛丽娥言语犀利:“你先回答我,为啥今儿个说书人身边没人护卫。”
郭惠庭从刚才的突发场面中醒过神来,替护卫头领说话:“不怪这位大哥,应是已有护卫去接我娘,还没返回,而我是从学堂来的,这位大哥不知情。”
葛丽娥对着郭惠庭一礼:“今儿个郭少爷受惊了,郭少爷先去后堂休息,等这事处理完,我必向郭少爷赔礼。”
“我,”郭惠庭还要说,护卫头领给郭惠庭抱拳行礼:“郭少爷,这事确实是在下考虑不周,请郭少爷先去后堂休息。”
明白自己多说无益,郭惠庭只得去了后堂。
护卫头领一个眼色,有两个伙计跟在郭惠庭身后。
史樑被两个黑着脸的伙计看着,无论威胁还是求情,甚至拿出银子给伙计,两个伙计都不理会,想跑又跑不脱,他平时嚣张,可毕竟只有八岁,心里开始害怕,惶惶然不知所措。
葛丽娥吩咐护卫头领:“你亲自护送史少爷回去,把发生的事如实告诉史老爷。”
在别人面前史家可以耀武扬威,可比起葛家,史家就要矮一头。
史樑被遣送回家,他订的雅间空了下来,伙计请示过葛丽娥,将雅间重新收拾一番,葛丽娥领着葛凯琳进去。
这时郭惠庭已经开始说段子,郭惠庭坐在台中央,说得是有声有色,抑扬顿挫,时而引得众人高声发笑,时而众人跟着叹息,说到伤心处,还有人拿出帕子抹泪。
郭氏是浑厚的女中音,郭惠庭正在变嗓期,声音稍有些粗噶,说起书来却也有特色。
中场休息时,葛凯琳才得空吃点零食喝点水,想要跟葛丽娥说说段子里的情节,却发现葛丽娥盯着下面发呆,葛凯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是郭惠庭刚刚坐着的地方。
葛凯琳玩心大起,起身站在葛丽娥身前挡住葛丽娥的视线,葛丽娥抬头。
“哈哈,”葛凯琳逗道:“美男已离去,可是独自伤情?”
“小小年纪,啥话都说地出口。”葛丽娥呵斥,自己的脸却先变红,喝茶以作掩饰。
嗯?有情况,只是逗逗她而已,这反应也太过了吧。
哈哈,小姑今年十五,正是成亲的大好年龄。
家境吗,本镇不是首富就是二富的葛大老爷的亲妹妹。
葛大老爷夫妻视这个妹妹如珍宝,自小由多才的葛大夫人亲自教导,她本身貌美多才。
这么好的条件,来提亲的自然不少,她都没看中的,难道今儿个竟对下头那个毛头小子有了心意?
哈哈,有意思。
“啪,”葛凯琳额头上吃个爆栗,葛丽娥瞪视:“满脸奸笑,又想到啥鬼主意。”
“嘿嘿,小姑,我是在想,你是不是要给我找个小姑夫?”
真是的小姑夫咧,郭惠庭比葛丽娥还小了两岁。
“越说越离谱,长辈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这话听起来色厉内荏。
这个时候才想起她自己是长辈了,葛凯琳才不怕,自管逗葛丽娥:“是不是我说中了小姑的心事,小姑你恼羞成怒?”
葛丽娥被葛凯琳的促狭气笑,扯住葛凯琳的脸往两边拉,肉嘟嘟的小脸变形,很是滑稽,葛丽娥才稍微解气,吃起盘里丫环切好的水果,不再理会葛凯琳。
葛凯琳捡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酸酸甜甜是她最爱,静静等着开场。
听完段子,刚出戏院大门,就见葛天俞笑眯眯站在门口。
“爹爹,”葛凯琳扑到葛天俞身上。
葛天俞一把抱起女儿,埋怨:“哎哟,见了爹爹也不必这么激动,看摔着。”
葛丽娥问:“大哥,你来接我和凯琳的?”
“是呀,”葛天俞喜笑颜开,“十妹你今儿个做得好,那史家小子竟敢在我葛家地盘上撒野,看明儿个他爹来道歉,大哥给你出气。”
葛凯琳不解:“爹爹,我听说史家跟咱葛家不相上下,而且史家很霸道,为啥史老爷还会来道歉?”
葛天俞把葛凯琳甩到背上背着,边往家走边解释:“史家在史老太爷手上以药材发家,史老太爷只有史老爷一个儿子,本来想着史老爷能读书取得功名,也好给家里生意带来庇护,可史老爷只喜欢做生意,对读书一点兴趣也没有。
“如今家业交到史老爷手上,史老爷才真切体会没有功名的难处,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今天史家小子这么做,要是真像郭惠庭说的,在品德簿上记上一笔,会影响他的前程,史老爷即使不甘心,也得在面上表明悔恨态度,出面道歉,懂不懂?”
葛凯琳点头:“爹爹,女儿懂了。”
葛天俞话里的意思,葛凯琳在书上看过,有功名在身的人可免赋税,自身及直系亲属可免除徭役,到官府办事也有诸多便利,这些对于生意人至关重要。
史家是有钱,可也只是纯粹的商人,而且只在良平镇这样的地方有势力,到了大一点的地界就啥都不是,家里也没有功名在身的人,每年靠送大量银钱给各路官员才能安然无恙。
葛家虽也不算大商户,可仅凭葛天俞和葛天凌都是读书人,还取得了功名,就比他史老爷强上那么一点,何况身后还有护短的老丈人家,和谁也摸不透深浅的谭柳儿,葛仲嗣本身也是有品阶的。
史家两代单传,要是史樑因为品德不正被取消参考资格,史家要再想有个身负功名的人,得等到史樑生子,这子孙的事谁也说不准,还不如现在力保史樑。
葛丽娥和葛凯琳出来得急,又赶时间摆脱沈蛮珍,等不及套马车,也没带家丁。
经过史樑胡闹这事,护卫再不敢大意,已早早套好马车,派两名女护卫守在一旁,就等姑小姐和六小姐出来好护送回府。
见大老爷亲自来接,护卫头领来大老爷请示下。
葛天俞本来想骑马先带妹妹和女儿回家,四个丫环坐马车随后再来,感觉到背上女儿呼吸渐渐绵长均匀,显然是已快睡着,葛天俞令护卫另套一辆马车,他自己抱着女儿,和妹妹一块坐上已套好的马车,换两个男护卫先行一步。
回到家里,葛凯琳已睡熟,葛天俞径自把她送回她自己屋里,刘妈紧忙着伺候擦脸换衣,葛凯琳竟丝毫没有知觉。
葛天俞好笑又心疼,小小人儿倒不比大人轻闲。
葛丽娥给大嫂交代完今天的遭遇,回到自己屋里,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大变。
书桌上的书不仅挪了位置,而且顺序打乱,书橱里原本排列整齐的书,歪歪扭扭,有些还耷拉在半空,画轴横七竖八乱成一气,不仅松散,还有撕裂的地方。
葛丽娥厉声喝叫:“刘妈,你过来。”
姑小姐从没发过这么大脾气,刘妈吓了一跳,赶紧过来问:“姑小姐,发生了啥事。”
葛丽娥厉声道:“查,给我查,是哪个胆大的竟敢乱翻我的房间,一经查出,重重惩罚!”
在自己管制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要知道,大老爷和大夫人对姑小姐的宠爱不亚于对六小姐,给的字画都价值不菲,就是把府里下人们全卖了,也不一定买得到一副字画,刘妈怒起,亲自去调查。
葛丽娥的两个丫环刚好这个时候被送回来,进院就有人告诉她俩,有人动了姑小姐的东西,还有损坏,姑小姐正大发脾气,两人急匆匆跑进内院。
葛丽娥就吩咐她俩:“你两个回来的正好,跟我一块看看还有哪里不对。”
这么大的动静,吴丽梅和葛天俞不可能不知道,两人一同过来,吴丽梅问:“有没有丢东西?”
葛丽娥还带有怒气,摇头:“不知道,正在查看。”
就听得道丫环书棋惊叫:“姑小姐,您绣给六小姐的彩星。”
不等葛丽娥应声,吴丽梅已道:“拿来我看。”
书棋从窗台上的花盆里拿来一个翠绿色小荷包,上面沾有泥土,还没完成的绣花已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荷包只有葛凯琳拳头大小,一看就知道是做给葛凯琳的,只做装饰用。
荷包上的花吴丽梅认得。
这是去吴丽翠家时,葛凯琳看到路边有些小花,大的有黄豆般大小,小的只有米粒一样大,颜色多样,白色、粉色、黄色、红色,紫色,细细密密铺满一片,叶子细长。
葛凯琳向来喜爱细小繁琐的东西,见了这花下车采了一大把,吴丽梅跟吴丽翠说不上这花叫什么名字,毕竟野地里花草太多,大多花草都没有名字,葛凯琳就给花儿起名彩星。
吴丽梅问葛丽娥:“这荷包是凯琳要你绣的?”
葛丽娥已气得脸色潮红,气哼哼道:“凯琳只是给我说起这花,我就想着,这花细密,绣起来费工夫,凯琳既然喜欢,就给她绣个小点的荷包,既练了我的手,凯琳也高兴,这就快绣完了,不知哪个缺德的竟干出这种事。”
葛天俞问:“你今儿个离开的时候,这荷包放在哪里?”
葛丽娥道:“在衣橱里,因还没绣完,先放在线布篮里。”
葛天俞若有所思:“你打开衣橱看看。”
葛丽娥走向衣橱,却见书琴双手抓着衣橱门,愣怔怔看着衣橱里,葛丽娥走到跟前往里一看,差点没气炸了。
衣橱里衣衫被翻得乱作一团,线布篮和乱衣混在一块儿。
“欺人太甚!”葛丽娥已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怒气。
“丽娥,冷静,”葛天俞劝道,“要是被怒气冲昏头脑,于事无补,还乱了心神。”
葛丽娥委屈:“大哥,这人欺人太甚,你让我咋冷静得下来。”
吴丽梅揽过她,吩咐丫环:“书棋,查看卧房,书琴,查看对间书房,查看仔细些,看是不是少了东西,或多出东西,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都要禀报。”
拉着葛丽娥去自己的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