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出去转转。”
“好,宝贝闺女今儿个还没出去过,是不是闷了?”
来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一年,葛凯琳现在可以扶住墙或其他东西走着玩,偶尔也能自己走几步,只是还走不太稳。
每天葛天俞回来是她最高兴的时候,也是每天放风的时间。
吴丽梅的身体已不像以往那么虚弱,不过她只安于后宅,没有大事一般不会出门。
搬到镇上来后,葛凯琳不记得家里有过大事,如果实在要找出一件大事,那就是渔场建好正式灌水那天,娘由爹爹陪着,在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在渔场呆了不到半个时辰。
爹娘相貌差异之大,那些人是围观灌水的场面,还是围观这夫妻俩,谁也说不清。
很少亮相的葛凯琳,似乎也算是一个景点,毕竟长成她这样还出来吓人的,真不算多。
吴丽梅那天从头到尾表现地都很淡定,对于声音并不算小的窃窃私语,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在葛天俞因那些人的话脸现怒意时,出言安抚。
葛凯琳看不出,自家娘是真的已大彻大悟,还是强作镇定。
那天之后,葛凯琳天天缠葛天俞带她出来玩,她不想再做宅女,也想早点了解这个世界。
她才不在乎别人咋看她,也不在乎将来是否嫁得出去,既然本朝允许女子抛头露面,葛凯琳觉得,自己总会学到养活自己的本事,一个人生活也挺好。
要像前世那样,遇人不淑,还不如不嫁。
“葛大老爷,这是我今儿个才串的糖葫芦,要不要给六小姐来一串。”
“葛大老爷,刚炒的瓜子,给六小姐来一包吧。”
“葛大老爷,给六小姐买个烧饼吧,新出炉的,外脆里嫩。”
“葛大老爷,这风车很好看,您给六小姐买一个吧。”
一路上,不停有人向葛天俞推销着东西,这位葛大老爷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凡是他那个丑女儿看上的东西,一点不犹豫,都会买下。
那些卖帕子、荷包之类小玩意的一般不会张口,据说,葛大老爷浑身上下的穿戴,都是他家丑媳妇亲手缝制的,手工之精细,不是他们摊子上的东西能比的。
“爹爹,看鱼。”
对街上的东西葛凯琳没啥兴趣,就是那些吃的,也没吴丽芳做的好吃,偶尔兴起买的东西,回去也都顺手给了丫头,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满池子的小鱼。
渔场一圈都砌了围墙,除了周渔一家,还雇了几个人看守渔场。
池子里的水是活水,从不远处的河里引流过来,由另一头又流回河里。
小鱼苗长地很快,刚放进去的时候,还没有葛凯琳的小指头长,现在有的已经有二三两。
葛凯琳只认得草鱼和鲫鱼,其他的一概分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上一世无奈做宅女闷的太厉害了吧,现在只要看见欢实的生物,葛凯琳都喜欢。
对面那十二个旅舍小院,现有一半住了人,其中有一个就租给了绪祥一家。
另外五个小院,有两个是去年的药商租去就没退,偶尔还有人来住,其他三个小院由学堂的学子合租。
学堂里也不是没有住处,不过有条件的还是愿意在外租房,可以有私人空间,便于温书。
还有六个空着的小院,也不时有人问津,有想租的,也有想买的。
租可以,但有条件,必须人品不差,喜欢惹事生非的不做考虑,有想要强租的,葛家的男人们都有武艺在身,大舅子又在京城当官,谭柳儿也认得些官面上的人,当地官府多少会给些面子,一般的人葛家人还真不惧。
那些想买的,只能失望而归。
卖掉是一锤子买卖,出租则是细水长流,说不定将来这些房子还会有大用处。
“二祖母,五叔。”
葛凯琳眼尖,老远就看见谭柳儿和葛天彪往这边走,两个人还往两边地里指指点点,似乎商量着啥事。
听到葛凯琳又糯又甜的叫声,两人一起过来。
“凯琳,想不想二祖母,”谭柳儿氏抱过葛凯琳掂了掂,呵呵笑:“原来还怕你太瘦,这下倒好,吃成了一个小胖子,不想喝药是为了多吃饭吧,你个小人精。”
正月十五过后,吴丽梅又开始给葛凯琳喝药,葛凯琳死活不喝,硬磕到底,吴丽梅无奈,问过谭柳儿,谭柳儿说那只是补药,不喝也没害处,吴丽梅只得给葛凯琳停药。
“凯琳,你还认得五叔?”葛天彪惊喜。
不是说小婴孩几天不见就会认生吗,他离家几个月,才回来侄女就主动叫他,喜得他忙不迭从怀里往外掏东西,递给葛凯琳:“这是五叔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是一串雕成细碎花纹的银手链,葛凯琳咯咯笑,自己套在了手腕上。
她喜欢繁复琐碎的东西。
“你个小财迷。”谭柳儿点点她的小鼻子。
三个大人一个小女娃,沿着大路慢慢往前走。
谭柳儿打算把大路两边的地统统建成房舍,明年就是乡试时间,良平镇离盛城不远,那些在盛城租不到房子,或嫌盛城房子太贵的学子,会考虑住到周边城镇住,现在开始建房舍,刚好能跟得上租给学子。
“葛天彪,你回来了。”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问声。
谭柳儿和葛天俞回头看,葛天彪则是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说话的正是吴丽芳曾经雇过的伙计袁芬,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肩上扛着锄头,手里还提了一个篮子,应是刚从地里回来。
见谭柳儿和葛天俞都看着自己,那个满脸血瘤的小女娃,更是挣着一双大眼一眨不眨,袁芬一时脸有点发热。
还是大方地向几人问好:“二太夫人好,葛大老爷好,六小姐好。”
葛天彪没有要搭话的意思,谭柳儿替葛天彪说话:“袁姑娘别见怪,我家五郎性子冷清,不咋喜欢说话。”
袁芬不好意思:“二太夫人,是我莽撞了。”
转而又对着葛天彪的背说道:“往后你不用再躲着我,以前是我执拗,现在我已想通了,姻缘之事强求不得,我爹娘年事已高,我娘的病每况愈下,我立誓这一辈子不离开爹娘,只招赘,不出嫁,你才貌皆佳,是我不自量力了。”
说完行礼,越过几人越走越远,一直到看不到身影,葛凯琳也没见袁芬回头。
葛天俞这才想起,去年他还想着替葛天彪打听这个袁芬来着,后来葛天彪走得急,这事他就给忘了,他没想到袁芬是这么个刚强性子。
听话听音,谭柳儿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袁芬话里的意思。
她对于葛天彪,虽然比不上和葛天俞亲厚,却也怜惜葛天彪过得不容易。
在这乡村里,葛天彪算得上是才貌双全,正常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娃子已是满地跑,而他的亲事却还没个影子。
见葛天彪一直盯着袁芬离开的方向,谭柳儿和葛天俞都看得出,葛天彪对袁芬也不是没有意思。
俩人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一边一个,裹着葛天彪回葛记布行。
葛丽娥看见葛天彪就扑了过来:“五哥,你回来了。”
抱着葛天彪的腰,头埋进葛天彪的怀里,泣不成声。
葛天彪摸着小妹的头发,任小妹哭个痛快,旁的人谁也没有谁劝。
小姑娘憋得太久了,需要发泄。
夸过葛凯武和葛凯贞那蛇扭鸡挠似的大字,看过葛凯茜已初见模样的绣品,检查过葛凯赋和葛凯文的功课,再安慰了葛丽娥一番,以要商量葛天彪的婚事为由支开葛丽娥,谭柳儿这才仔细询问起葛天彪和袁芬之间的过往。
葛凯琳做为大人眼里不懂事的小屁娃,堂而皇之地参加了这场家庭会议。
听完葛天彪的述说,谭柳儿对袁芬产生了几分好感。
这姑娘勇敢大方,敢作敢当,模样也算上等,而且孝心可嘉,和葛天彪完全般配。
要是在以往,以谭柳儿的性子,会直接替俩人牵线搭桥,但袁芬刚才已说了,只招赘,不出嫁,这一点可就难办了。
自家又不是穷得过不去,没有让孩子入赘改姓的道理。
葛天彪已经二十一岁,谭柳儿替葛天彪惋惜之余,也为葛天彪着急。
想起袁芬说过,她娘亲重病在身,就问葛天彪:“你知不知道袁芬家住在哪里。”
葛天彪愣住:“二婶,你这是?”
“你别多想,”谭柳儿安抚葛天彪:“我只是去看看,袁芬不是说她娘身子不好吗,我这是去做大夫该做的事,有一分希望,二婶我也要把它变成五分。”
葛天彪点头,他曾经帮袁芬家里修理过家具。
把谭柳儿带到袁芬家门口,葛天彪转身离开。
谭柳儿进门后,葛天彪从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盯着已关上的矮小院门,直到门上的铁锁链不再晃悠,他才慢慢离开。
来开门的袁芬见是谭柳儿,瞬间的惊讶后,落落大方地请谭柳儿进门,并没有因为感觉意外而失礼,谭柳儿暗暗点头。
进了屋,袁芬让着谭柳儿坐下,给谭柳儿泡了茶。
茶不算啥稀罕物,是袁芬自己晒的菊花,看得出晒时用了心,泡开的菊花,如同盛开的新菊,还不失菊花的清香。
谭柳儿说明来意,给袁芬的娘亲元氏认真把过脉,仔细询问了病史和生活习惯,心里松了一口气。
元氏的病看似凶险,其实也不然。
元氏曾经生养过五个孩子,只有袁芬一个活了下来,那时元氏一心只为帮着丈夫扩展家业,没有好好调养身子。
年轻时不觉得咋样,年龄越大,身子亏损显现出的症状越厉害,现在更是浑身疼痛,连凉水都沾不得,晚上睡不安稳,满打满算,一天也就只能睡一两个时辰。
元氏一直都有吃药,谭柳儿看了一下家里已抓好的药,都是贵重药材,也只是起镇痛安神的作用,喝的时间长了,这药对元氏已没多大用处。
沉吟片刻,谭柳儿对袁芬道:“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娘开个方子,先吃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再调整方子,这病急不得,要慢慢调理。”
袁芬心中大喜,她可是听人说过,谭柳儿专治妇科疾病,有很多人家只认准谭柳儿,尤其是那些富贵人家,由于内宅复杂,得的病也古怪多样,只要经过谭柳儿调理,都会好转。
而且她还听说,谭柳儿给人看病要看心情,不是谁都请得动的。
娘亲这病也是常见病,葛二太夫人说能治,十之八九有希望。
谢过谭柳儿,袁芬又开始发愁。
这几年给娘亲治病,家里的银钱已不多,否则也不会卖宅子和耕地,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娘亲这病需要的银子肯定不少,家里实在已经拿不出更多的钱,这可咋办。
“是不是发愁没钱,你娘的病会拖延?”谭柳儿看出了袁芬的心思。
袁芬感觉不好意思,也没遮掩,点头承认。
谭柳儿欣赏袁芬的直爽:“有钱,有有钱的治法,没钱,有没钱的治法,并不是贵重的药就一定对病更有效,你娘这病只要调理得当,吃一般的药也能事半功倍。”
“谢二太夫人。”袁莉大喜过望,重重地给谭柳儿行了大礼。
一直都不言声的元氏,眼中也闪过一丝神采,她原以为自己只是在挨日子等死,听得谭柳儿的话,也存了几分希望。
说完元氏的病,谭柳儿对袁芬正色道:“你我非亲非故,除了你给我家儿媳做过几个月伙计,以往咱们也没啥交集,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这样突兀上门,是为我家五郎的事而来。
五郎已给我透过底细,他对你有意,只是他性子冷淡,不知该咋个回应你,才一直躲你,你今儿个说的只招赘不出嫁,还有没有回寰余地?”
袁芬对葛天彪说的那番话,并没和爹娘商量过,元氏听了大急:“我的病已耽搁了你的婚事,以咱家现在的条件,哪会有好儿郎肯上门,要是为了娘这没用的人,招个不和的,你的日子过得辛苦,你让爹娘怎么安心。”
元氏痛哭失声。
谭柳儿安慰元氏:“夫人先别急,我也是为了这事而来,你女儿是个好姑娘,要真像夫人说的,招个不和的,确实可惜,可是要舍下爹娘出嫁,你女儿也不肯,我倒有个想法,女婿入你家门,不改姓,生的子女也跟女婿家姓,小两口共同赡养岳父岳母,你看这个办法咋样。”
“这。”元氏止住哭,满脸迟疑。
哪有这种好事,即使不改姓,只要入了女家门,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入赘,谁会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