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瑛璃本就没多少气劲,现在哭得更是浑身疲软,不久前是又昏睡了过去。
婵玉拭了拭眼泪,看瑛璃呼吸都正常,也就没有去叫醒她,因为这样对她来说也许更好。
赤水此刻已到了帐外。
但田婵玉怕她扰醒瑛璃,便将其阻在了外面。
“瑛璃只知道隐哥在皇陵,并没有国主的任何消息,”婵玉抢着说道,“且她现在精神和身体状况都不太好,刚睡着……”
“我是来找你的,”赤水认真地望着她说,“婵玉,你没有衍力了。”
田婵玉知道赤水不是在问她。
“是。”
“长久不见,我本想让她们看看你的衍力是否有提升,却不想她们说在你体内已感知不到衍力,”赤水面带笑意,语气轻松,“就这一点果真是与我有缘。”
婵玉叹了口气,回以微笑。
赤水赞许地点这头:“你能如此释然便是极大的成长,有件事,正好趁着眼下的机会,我们再好生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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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璃在颠簸中被惊醒。
她睁开第一眼见到自己是在马车中,顿时喜上心头。
但一摸自己的腹部,那股绝望和失落便再一次席卷了整个身体。
车厢内还有铜起,正倚在一边闭目养神。
“铜起师兄,”瑛璃拍了拍他的腿,忐忑地问道,“你跟钰儿找到……找到陈隐了吗?”
铜起叹了口气:“他们说师弟被挖出来时,被一个男人给带走了,胥姑娘说那男人是师弟的父亲。”
“那他是活是死?”瑛璃撑起身子,急问道。
铜起摇了摇头。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寻他们吗?”
“是回定华山,马丝国下了驱逐令,我们不能再待在这儿。”
铜起还说着话,瑛璃也不知哪来的气劲,一下子起了身冲出了车厢。
铜起追出时已经来不及,瑛璃是直接跌落下了马车。
婵玉赶紧将马车停下,四周顿时围上来十来余人,有天罗庄的亦有遮星楼的。
“瑛璃?”婵玉是立马跳下去将她扶起来。
“她不小心跌了下来,各位大人莫惊。”铜起也从车厢中跳了出来。
“王爷有吩咐,他们必须离开马丝国,”一人对婵玉轻声说道,“姑娘莫让我等难办。”
瑛璃试图挣开婵玉的手:“婵玉,师弟还在马丝国,就算……就算是死了,我亦是要亲眼见着。”
“他不会死,定不会死,”婵玉字字铿锵有力,一是为劝瑛璃,二也是在劝自己,“带走他的是他父亲,他必定比任何人都要尽心尽力去救他、保护他。”
“田姑娘这话说得是,师弟他爹是孙爻的徒弟,光论医术定跟曾老头子不相上下,”铜起也在一旁劝道,“说真的,要是交到我手上,还不定是耽误了。”
瑛璃没有再挣扎,倒非是她听了进去,只因刚才冲出马车那一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现在整个人又是瘫软了。
婵玉将她抱回车厢内,看着她本就已红肿的眼睛,再次流下眼泪。
“婵玉,师弟是真的没了,我现在已不求他可活下来,只希望能亲手将他安葬。”瑛璃说这话时,气若游丝,面如死灰。
婵玉见她萎靡的模样,甚是心疼:“当时你停止心跳,但最终还不是正活着与我谈话,不要如此悲观,现在钰儿正在马丝国寻他,你先回定华山,养好身子,等着隐哥回来。”
瑛璃知道婵玉这话只是在安慰她,她看了看婵玉:“婵玉,你亦很难过吧,却还要来劝慰我。”
田婵玉一路上都憋着眼泪,眼下更是不能流出来。
她强颜欢笑着摆摆头:“我相信隐哥不会死。”
这时铜起也走进厢轿,他拍了拍婵玉的肩膀:“田姑娘,外面那些人的意思,前面就是关卡,就让你送到这儿了,会有其它人来帮我们驾车过去。”
田婵玉一边用袖口帮瑛璃擦着脸上泪,一边闷声点了点头。
“婵玉,他们不准你离开吗?”瑛璃有气无力地急道。
“不是,是我答应留在赤水楼主身边,她会收我为徒,”婵玉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终于是要忍不住了,“我在马丝国也正好能帮钰儿寻隐哥的消息,你则回定华山或西林戍国去,如此无论隐哥和他父亲在哪,我们都可第一时间通知对方知晓,他们也知道到哪去寻你。”
婵玉说完,便站起来准备掀帘离开,她只想让瑛璃看到坚毅,因为她认为这是瑛璃现在最需要的。
“婵玉,你是我戚瑛璃这一生见过最厉害的女子,”瑛璃道,“然我却从未曾予过你什么,现在唯能答应你,会养好身体,于中原寻师弟的下落。”
“对,就是这样,要对隐哥有信心,”田婵玉稍微释然了些,但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往后有机会,我会回中原看你们的。”
婵玉离开的同时,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铜起帮瑛璃盖上被子,坐在一边舔了舔嘴唇,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我觉得田姑娘说得有道理,我被带来时,你就跟具尸体没什么两样,我打心底其实是放弃了,但她却一直让我救你,就像真觉得你只是睡着一样......”
婵玉离开后,瑛璃有一时间未再说话,她知道田婵玉正站在外面目送着她。
“师弟死了,我亦没有活下去的意思,”瑛璃望着厢轿顶部,打断在旁滔滔不绝的铜起,“铜起师兄,你能答应我,要是寻到了师弟尸首,将我与他安葬在一起吗?”
铜起倒吸了口冷气:“我刚才不听你跟田姑娘说会好好养病,寻师弟的下落吗,怎这一转眼就说此话?”
“只是想她安心留在赤水身边,我与师弟欠她太多了,”瑛璃难得露出了些许笑容,“铜起师兄,你能答应我吗?”
瑛璃问得轻巧,但铜起脑袋都大了。
虽然他没像她们一样表现出来,但陈隐的事情都已经是够他胸闷气恼的。
“可以,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铜起极其认真地看着瑛璃,“至少等到有陈隐下落之后,你再言这话。”
“他爹当年为避朝廷,一躲便是二十余年,”瑛璃长舒口气,“我等不了那么久,不过,我可答应你,返回定华山后短时间内不会跟你再提此事,但若某天我......我做了选择,望你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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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衣殷不再像先前任何时候那样,神采奕奕,年轻俊朗。
这时方才是他真正模样——一位满脸皱纹、年过六旬的老人。
他两眼通红,仔仔细细地为陈隐擦拭干净了身子,正失神地望着已经冰凉甚至是僵硬的儿子。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呆了不知有多久,终于是移进到陈隐身旁。
他颤颤巍巍地将手放到剑柄上,慈爱地看着陈隐的脸,尔后一闭眼,是将剑迅速拔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尸体放了太久,并没有流出多少血。
陈衣殷欲将剑扔到地上,却忽一迟疑,是稍释出衍力,将‘雨石’对准了陈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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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半月。
戚瑛璃抱着一坛酒,坐在枫林湖畔。
她自回定华山后,每日白天的时间都待在此处,直至天黑。
而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来这儿,她从养药涧要了壶酒。
坐在湖边,一边喝着一边流泪,脑子里满是与陈隐初识此地的画面。
定华派内,铜起正满面愁容地望着月疾风。
“掌门,陈隐师弟已死的消息,不该告知戚师妹,她现又去了后山,但这次很反常的要了壶酒,”铜起说,“我怕她想不开。”
“没事,我已派人过去看着她了,”月疾风回道,“陈隐算是养药涧的弟子,于我定华派也立有许多功,他的后事就按首席弟子的来操办吧,由你这位堂主来主持,既无尸首,便做个衣冠冢吧。”
铜起没有拒绝,甚至早有准备:“我已让武絮理出了陈隐师弟的衣服物什,只是我想流程能简化,师弟他并不在意那么多繁枝缛节,反倒是不能让戚师妹再多添心伤。”
月疾风闭眼点点头。
这半个月,对瑛璃来说婉如十年,她每一日心中都难以安生。
“师弟,师姐最后还是破了誓,”瑛璃喝完了壶中最后一滴酒,“那是因为仅如此,才能骗我自己,你就在我身边。”
“他们说已经寻到了你的消息,”瑛璃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并不叫我意外,我早知你是回不来了,拖了这半月,也就是想让你尝尝在那边等我的滋味。”
瑛璃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擦着眼泪,是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到累了,视线也模糊了,她便将酒壶扔到一边,舔了舔嘴唇,一头扎进了湖中。
恍惚间瑛璃感觉是被人搂住腰,与其一并坠入湖中。
她侧头望去,像是见到了陈隐搂着自己,正如当初那般,也正地望着她。
无所谓真实或幻觉,瑛璃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安宁了许多。
白驹过隙,又是半月。
定华派大张旗鼓为陈隐办丧的消息,已经传开。
婵玉目光呆滞地坐在遮星楼上的外栏边。
“田大人,”一个遮星楼的小姑娘跑到其身边,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有一个老头子让交给你的。”
婵玉接过木盒,并未打开:“他长什么样?”
“带着兜帽,”小姑娘说,“不过他说自己叫胤一辰,替他儿子来物归原主。”
听到这名字,田婵玉是赶紧将木盒打开来。
在看到其中物什后,几乎是笑了出来。
那把她送给陈隐的‘雨石’,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
“他人呢?”婵玉来了精神。
“走了,带着她孙女,交给我们后就走了。”
婵玉起身想去追,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锣鼓与鞭炮的声音。
她现在心情已转大好,便问向那姑娘:“外面怎么回事?”
“宫里传来的消息,国主醒过来了,”小姑娘难以抑制内心激动,“就因此,楼主先前已经是进宫去了,让田大人督促我们练剑。”
婵玉听着只是点点头,没有在意,总归今日是各有高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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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京城的官道,有一处紧邻溪水,背靠青山,绵延十多里。
一高脚竹木楼正坐落在溪水之上。
这是一间客栈,东家叫唐满风,而掌柜是对年轻夫妻。
太阳初升,天光刚破云朵。
此刻客栈中几个跑堂的在来回忙活打扫之事。
而在店外的溪水边,银发的妻子正瞪着大眼睛,古灵精怪地望着自己的相公。
“师姐,你干嘛一直这么看着我。”男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就看,你管我。”女子笑嘻嘻地歪着头。
“我不管你,但你好歹离水远些,我可不想再入水将你拖出来。”男子捧了手水喝下。
“那次的事都叫你不要再提,”女子并未生气,依旧笑着,“除了我、你爹、钰儿还有唐满风,就没人知道你还活着了?”
“月掌门知晓,婵玉的话,”男子想了想,“爹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去了,她看见后估计也能明白。”
“但我们如此张扬地‘隐居’,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都知道这事了。”
“无碍,那只乌龟蛇吸走了我所有的衍力,我现在亦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之人,于谁都没有价值,更没有威胁。”
“你这乌龟蛇是什么东西?”瑛璃一脸嫌弃地看向陈隐,“你爹说了,那东西叫玄冥。”
客栈中已经有人退房离开,官道上也有人来此打尖。
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我先进去,你赶紧也进来帮忙。”瑛璃宠溺地拍了拍陈隐的头,然后蹦跳着进到了客栈中。
陈隐站在溪边深吸了口气,这一路下来,有生有死,有离有合,感慨良多。
三五成群的人从陈隐身边走过,走向客栈。
“哇!你听说了吗!马丝国那个什么国主,被挖出来时都已经死了,之后却自己痊愈了,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听说了!这么稀奇的事,说是什么入魂成功了的原因,现在全天下好像就他一人是零之境,咱们这皇帝恐怕坐不久了。”
“别胡说,新皇帝跟马丝国关系好,这魂玉都是他送去的。”
“他为何自己不用,要送给马丝国?”
“自己不敢,又想害敌人呗,那国主入魂时,马丝国可谓生灵涂炭,死了不知多少人,自己都一度死翘翘了,幸亏他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你们这就蠢了,那国主根本就没有醒,也没有成功,显然是怕咱们新皇帝去打他们,就编了这个说辞,想吓一吓咱们的皇帝,动动脑子,和他一同挖出来的陈隐都死了,他怎么可能活得出来?”
几人一边聊笑一边走进了客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隐先还未当回事,但刚走一步,顿时意识到了严重性。
他不知自己推测的是否正确,但想到山一道人曾在消逝前说过,他已经‘犯了不可回转的大错’,又想到那头巨物最后曾问过他在现世的名字。
陈隐心里不由一阵悸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