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隐如往常般,于山中寻猎,奈何今日毫无斩获,尽是连一只野兔也未见到,他将父亲的木弓挎于肩,长身鹤立,棱角分明的侧脸在余晖下显得格外秀致。
他低声一叹,心情异样。明日便是二十五岁的生辰,意味着可离家下山,虽从未见过生父,记事起便已和母亲在这深山老林中相依为命,但这二十五载光景中,一直都有父亲的影子,父亲立有规矩:二十五岁前不得私自离家远行。
这时,旁边的树丛中传来“沙沙”响动,陈隐立刻拔弓上弦,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声音传来之处,又是一阵响动,他未再等,连发三箭,应声传来三声惨叫,是野猪的声音,陈隐皱了皱眉,他最不喜的便是此肉,但眼下也是没法,他疾步走向灌木丛,那里躺着一只成年野猪,腿上、背部、头上都各中一箭,陈隐对着野猪叹了口气。
他一手背着弓,一手扛着野猪,往家的方向走去……一个搭建在洞穴里的木屋。自母亲死后这五年多他独自一人于此过活,但现在他感觉到里面有另一人的气息,这种特长是他在山里打猎生活所练就的本领,当他聚精会神感受周围环境的变化时,能感查到四周动物的气息,不是听到也非见到,而是实实在在地感觉。
现在他感查到了屋里有一人,气息混乱、微弱,他放慢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屋子,里面的气息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陈隐从旁边的木窗悄悄望进去,发现屋内坐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中年人,身上还有斑斑血迹,虽然还能觉着此人生命的气息,但已经极其微弱,陈隐摸索着打开门,试探性地走近他。
“喂,你是何人?”陈隐向前挪了挪。
那人身体动了一动,睁眼看陈隐,一连咳嗽几声,差点回不过气来:“别、别动。”
陈隐突觉脚边的空气凝聚在了一起,压在脚踝上,让他不能动弹,这可把他吓得不轻,他立马使足九牛二虎之力想要挣脱,脚依旧纹丝不动,平日在山中狩猎,练就了一身劲力的他,却被这股强力牢牢地压住,这种力量他头一次见,远高于老虎甚至更凶猛的野兽,此刻他不断地使力往后蹦,那人忽然又一咳,陈隐顿感脚下力道一松,整个人往后腾起,脚又能活动,可就在一瞬,那人再次抬起右手,陈隐身体还滞留于空中,一股强力从上往下,硬生生将他压倒在地,他觉着胸口像是压着一座山,让他喘不过气。
“别……咳咳咳……你再动……就会死……”那人身体虚弱,却能将陈隐制住,陈隐纵使用上全力也动弹不得,“你,来此做甚?”
“这是我家。”陈隐不敢再动,艰难的说出四个字,他已被对方完全压制住。
这力量不仅是自己平生未见,并且远远大于他在山中练就的劲力。不过他不明白为何一个气息虚弱的人,会把他这个健康强壮之人折腾得如此厉害。
“不好意思,小兄弟。”那人话音一落,压在陈隐身上的力量消失,陈隐站起身在原地不敢乱动。
那人脸色苍白,胸前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继续道:“你家中……咳咳……可有其他人?”
“没。”陈隐赶忙回答。
“放心,你无杀气,我不会伤你,方圆百里。”那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可有其他人家?”
“北面二十里的山脚有一个村庄。”陈隐咽了咽口水来缓解紧张。
“二十里……咳……怕是赶不及了。”陌生人愣了愣,打量了一番陈隐,“小兄弟,可否帮我一个忙?”
“可……可以。”
“在下今夜借宿此处。”那人说着伸手掏出一锭银子,“该给的银两我不会少,拿着……咳咳……”
陈隐没有收银子,也什么都没说。
“你只用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其它的都不劳费心。”陌生人补充道。
“看上去你伤的有些严重。”陈隐谨慎地说。
“你懂医术?”
“不怎么懂,感觉你伤的很重,你要吃东西吗,刚打的野猪?”
“不必了。”
陈隐一边往嘴里送着烤好的肉,一边盯着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陌生人,那人的气息平稳了许多:“你不饿吗?”
那人摇摇头。
“刚才我那是什么?怎么我感觉像有重物压着我?”
中年人缓缓睁开眼,很认真的看着陈隐:“那叫衍力,你不知?”
“我从小就和母亲生活在这里,母亲仅是教我读书写字,连打猎都是一路过的猎户传授与我的,你刚才说的衍力是什么东西?”
那人又一伸手,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地底冒上,立马就将陈隐又一次拉倒在地。
“果真不会。”中年人说道。
“你别这样了……”陈隐又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说这下他并没感觉到痛,但却觉着极其滑稽。
“多有得罪……在下也是谨慎行事。”那人思忖片刻,依旧有些犹豫地说:“……你帮我送一物件去京城……我就告诉你什么是衍力,并且教你习练衍力,如何?”
“送物件,嗯,好是好,但京城在哪?”陈隐几年前就在寻思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看看,所以一直在等明日的到来。
“你找不到……找不到的话,就去村庄找镖师……我身上还有点银两……咳……送过去余下的银两可作为你的脚路费……”陌生人缓缓从衣服内拿出枚铁牌,陈隐不认识上面的字,和铁牌一并拿出的还有一枚玉佩,“送到京城的百兽庄。”
陈隐接过东西,望了望窗外:“明早可以吗?晚上山里野兽横行,路也不好走。”
那人点了点头:“那你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入定了。”
“你……是怎么伤的?”陈隐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但陌生人像是没有听到,陈隐原地等了少顷,见他还是没有回答,便自顾收拾了。
翌日清晨。
陈隐醒来,自昨日见识衍力后,便念念不忘,他想若是将此技用于狩猎之上,以后定是事半功倍。
来到外屋,那位陌生人已经不见了,桌上留下了一张便条和几锭银子,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了。
便条的内容很简单,陈隐没费多大劲就看明白了:“在下先行处理私事,托付之事还望上心,会在江月节前与兄台再见,届时定教兄台衍力之术。”
陈隐虽能看明白,但却不知何谓江月节,在他的认知里,只有过年那段日子,母亲会特意提出来。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因为正巧今日也该下山买些布料回来御冬,简单收拾一下,祭拜过爹娘的坟墓后便出门下山。清晨的山里,空气湿润雾气很重,几乎每一次呼吸都感受得到雾水的味道,陈隐对这里可谓轻车熟路、如履平地,普通樵夫花费两三个时辰,他只需要一个时辰便健步如飞地到达了村庄。起先村里的人对这个戴着斗笠的人还很好奇,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了,有些人见到他,还会友善的点点头。
那个陌生人说要陈隐找镖局,但陈隐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来到自己买布匹的店铺,老板见是他,也不多问,拿出几段布料放在桌上,母亲健在时带他下山总会买同样颜色和材质的布料,现在他依旧如此。
“王老板,请问镖局住哪?”
“镖局?这里没有镖局,要到镇上才有一家荣威镖局。”
再往北走有一个通惠镇,陈隐是知道的,但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去过,据说路程来回都要十天半月天,他抓了抓脑袋,又问道:“我再问一下,江月节是什么时候?”
老板一愣,思忖有顷:“应该是六月二十八。”
陈隐算了算,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完全来得及,他心一横,将布放在桌上:“王老板,替我保管着,我回来取。”
“好嘞,小隐,恕我多句嘴,以前未见你出过远门,路上可要小心,天黑前一定要找驿站歇息,最近那段路上又是山匪又闹大虫,如果实在赶得紧,就在村口招辆马车。”
“好的,多谢。”
这是陈隐第一次走那么远,他检查了令牌和玉佩,一切准备就绪后,招了辆马车,奔通惠而去,这是他第一次迈出这座大山,现在正满心憧憬着山外的事物。
车行至半路天空飘起雨,雾雨淋叶,打落壁上花,浸入山间小路,物浓色浓,情更浓,唯一败坏此境的便是那泥泞的地面,让行车更加缓慢。
“离通惠还有多远?”陈隐问赶车师傅。
“远着咧,今儿是到不了的,再走几个时辰有个驿站,晚些我们就在那休息一夜,明儿清晨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