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久闻天帝之名,神交数载却缘悭一面,常引以为平生之憾。今日得见,天帝果然仪表非俗,有旷世绝伦之资,让朕愧然失色!”
两骑骏马相隔丈许远,夏朗当先于马上拱手施礼,一番必不可少的客套话之后面带微笑的看着云逸凡。
可是对于常人受用的话,云逸凡却是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冷冷的道:“既然是自愧不如,那便将你大夏的国玺送到上京来,那长安大庆宫让给朕来坐便是了。”
夏朗一听这话,面上的笑容登时敛去,心下一阵痛骂,这辽主如何不遵常理,本是客套话,却丝毫不懂顺坡下驴。
可是夏朗怎么也是一国之君,虽然奸险诡诈,但是一国之君的风度还是有的,当即正色笑道:“其实朕敬慕天帝许久,早有拱手山河之心,奈何众卿家死谏,而且南方华夏国虎视眈眈,朕即使退隐山林也走得不安心啊!”
不得不夏朗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真的逼真得动人心神,若是换做另一个人,早就在他那大义凛然的演技下信服了。
可是辽主是什么人,岂能吃他这一套,当即开门见山的道:“自辽夏两国建国以来,历经数百载边疆烽火不断,两国使臣也不常往来,此番嘉澜帝邀朕出来可有甚要事么?”
夏朗心里一恨,这云逸凡果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只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便将他精心酝酿的话略过去了,直接进入正题,那些给他准备好的套自然也是用不上了。
“朕此次邀天帝行猎雁门关自然是为打猎来的,至于猎物么,想来天帝多少也猜到一些。此地人多眼杂,朕怕走漏出风声让猎物逃窜了,天帝可愿与朕放马一段么?”夏朗那双被雾霭笼着的眼睛转向了一侧起伏的山丘间。
云逸凡虽然不齿夏朗为人,但是此刻却是两国相会,事关万千百姓、将士的生死存亡,却也是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当下一拢缰绳,拍马朝那山丘走去,挥了挥手里的马鞭,示意辽国大军原地等候。
夏朗微微一笑,转身£∝£∝£∝£∝,m.⊥.co¤m
走在前方的云逸凡身形稍稍顿了一顿,心中那份鄙夷更是多了几分,这夏朗言语里的意思他又哪里听不出来,若是自己这边军士有异动,他夏国士兵必然会全力进攻。
哼,他夏朗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以为人人都如他那般卑鄙无耻么?
他也没有多什么,加了一鞭,独自朝山丘跑去,也不管夏朗如何。
夏朗只是喃喃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然后也拍马跟了过去,只留下两**士遥遥相对。
走了三五里地,已然到了一片荒芜的山丘,两边都是黄褐色的泥土和山石,一看就是经年累月染血才有这般色彩。
在这空旷的山谷之中行着,让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放马天下,对饮千军的豪迈之情。
“嘉澜帝想猎的猎物到底是什么,朕自幼愚鲁,未解嘉澜帝言语里的玄机!”云逸凡冷冷道。
夏朗又是一阵腹诽,这只阴险狡诈的黑狐狸,他若是不知道猎物还跟来做什么,这种事情谁先提出来便是等于自己弱了一头,也给了对方提条件的机会。谁会在有优势的时候找人结盟呢,他一提出来便等于是在向云逸凡求救了,作为主动的一方自然是可以狮子大开口的。
哼,这狡猾的黑狐狸!
夏朗一生算计别人,却不想在云逸凡身上连栽跟头,处处被他压制。
夏朗皮笑肉不笑的道:“天帝英明神武,岂有不知之理?”
云逸凡头一扬,颇有几分不屑与此人为伍的模样,道:“朕实不知,这荒山旷野想来也没什么猎物了,朕国事繁重,若没什么要事朕便先回了!”
夏朗一看云逸凡要走,当下心里一恨,恨不得把云逸凡这只狐狸连皮带骨头给嚼了,却也对云逸凡无可奈何。
只得叫住云逸凡,道:“天帝且住,既然天帝自问才略输了朕半筹,那朕便摆明了吧!”夏朗又哪里肯让自己被云逸凡压着,既然其他方面占不了甜头,那便是在口舌上争些高下也是不错的。
见云逸凡面不改色,丝毫不争这些口舌之利,只得悻悻道:“朕要和天帝猎的猎物在南边!”夏朗鞭梢朝那南面一指,其意不言而喻。
云逸凡冷冷一笑,道:“嘉澜帝凭什么觉得朕会与你一起打南面的猎物,而不是转身联合那猎物来抢夺西边猎人手里的的食物呢?”
这不,这黑狐狸等着自己开条件了,还暗暗威胁,若是一言不合,就会联合另一国来攻打自己。
夏朗眉头一扬,道:“南边那猎物颇有些能耐,凭朕和天帝任何一人都难以降服,况且那猎物口里还叼着一个可以扭转战局的八音宝盒。若是朕被扑倒了,那天帝恐怕一个人难以降服那头猛兽,可也就危险了!”
话已经得很明显了,那人的实力任何一方单独对付不了,还暗指不要对自己不利,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云逸凡淡淡的道:“嘉澜帝是想和朕一起猎杀了南面的猎物,分了他的肉,我们两个猎人再来争对方的肉吗?”
“天帝果真英明,朕正是此意!”
“可是朕屈居北国,常年大雪,打猎所用的弓箭,出行要带的干粮都难以齐备,若是准备得不充分,恐怕到时候累了另一个猎人。”
不仅仅是在开条件,还是在暗暗威胁。
夏朗眉头一皱,暗自腹诽,这云逸凡果真不是能白驱使的,这就管自己要上粮饷了。
夏朗一笑,抬眼看着远方,道:“朕听南边的那头猎物五年前可是叼走了天帝的后宫凤阙之主,这事儿朕光是耳闻就忍不了,早有不平之心,奈何力不从心。怎么,天帝难道不想与朕一道马踏金陵,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
夏朗话还没有完,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已经抵到了他的眉心,再进一分便没有他的命在,夏朗那到嘴边的话也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朕的事还用不着旁人来操心,嘉澜帝若再胡言乱语,莫怪朕不惜代价先马踏了你的长安!”
云逸凡手一扬,羽化剑飞入剑鞘,只给夏朗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这人的喜怒不可以常理度之,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是夏朗这一瞬间唯一能想到的。
待云逸凡走出四五步夏朗才稍稍回过神来,扬声问道:“天帝还未回复与朕行猎江南一事!”
“那猎物朕觉得还是独自猎来更有意思,嘉澜帝一番美意朕且记下了!”云逸凡头也不回的远去,他对夏朗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可是片刻都不想待在一起。
“若假以时日那猎物修成气候,怕是朕与天帝两个猎人联手都奈何他不得了,天帝可不要因为一己私欲置辽国万民于水火!”夏朗还是不肯放弃,如今这局面只有结合两国之力灭掉一国才是上策,否则这种僵局将一直持续下去,还要时时担心另外两国的进犯。
突然,云逸凡勒住了缰绳,倒不是因为夏朗的话,而是他左边的山丘上已经站了一个人,正遥遥的看着他。
白衣若雪,丰神如玉,浑身上下有股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是九天上谪落的上仙,怀里抱着一把剑,还未出鞘已经能感觉到那凌厉的剑势。
大漠的风扬起他的衣袍,撩起他的发丝,那双空蒙的眼睛透着淡然和潇洒,不惹一丝尘埃。
竟然是四公子中的南仙,白衣陌上影翩翩,风雨千山听雪寒。
云逸凡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今日莫不是中了夏朗请君入瓮的计策,他原本就是想与华夏结盟,引诱自己来此……
还不及他下一个念头升起,云逸凡另一边的山丘上飘来一团红云,这空无的山丘自他来到,顿时杀气横生,仿佛堕入了九幽地狱一般。
一个红衣少年抱剑而立,左手拇指齐根而断,那双灰扑扑的眸子只是盯着对面的南仙,杀意滔天。
东狂血屠公子,西皇轩辕公子,南仙雪寒公子,北帝逸凡公子,今日在这雁门关外,名震天下的四公子竟然齐聚一堂。
黑、白、紫、红,四色衣袍像是四种不同的宝石,缀在这荒芜空寂的边关,他们四人早注意到彼此,可是没有人先开口打破这沉寂。
终于,南仙夏雪寒把目光转向了血屠公子,淡淡的道:“似乎感觉到你对我有很重的杀意,为何?”
只这样短短一句话,那柔和的嗓音却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可是随着血屠公子的一声冷哼,在下一刹那整片天地又笼罩上万丈坚冰。
“琅琊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待得你临死前那一刻,我会告诉你的!”血屠公子那漠然的眼睛里少有的出现了几分神采,不知是愤恨亦或是久违的期许。
“哦?看来雪寒在不知不觉中竟与血屠公子结下了深仇大恨呢!”夏雪寒眉头微挑,即使是面对四大公子中凶名最盛的血屠公子,他也没有半分别样的情绪。
而山丘下的西皇北帝则好整以暇,极是想看到山丘上两位拔剑相向,谁赢谁输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借这次机会摸清对手的实力。想来,一个血屠公子应该够让他全力以赴了吧!
“拔剑吧!”
若血的红,竟染上了那把剑,血屠公子拔出手中宝剑的那一刻,天地时空仿佛停滞了一下,那锋锐的宝剑上泛着暗红的光芒,一看便知是杀生太重留下的痕迹。
夏雪寒盯着那把杀气蒸腾的剑,他看到的不只是杀伐之气,更有一种龙潜深渊,含而不露的气韵。
“龙渊!”
夏雪寒的言语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天下第四名剑,二十多年前一剑浮生慕雁平持之纵横天下,莫有匹敌。
一把龙渊剑,一套浮生袖手剑法,于剑道一途上几乎走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最终却不幸惨死鄱阳湖畔,如今他的佩剑却在这个杀气滔天的红衣男子手里,难免让人匪夷所思。
“原来你还认得这把剑啊!”
血屠公子冷笑道,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仿佛是地狱的夜叉赶来索命。
夏雪寒那股飘逸出尘的气质遥遥对上血屠公子凶戾残暴的气息,就像是九霄的仙神对上了九幽的魔鬼。
“传闻五年前慕雁平前辈鄱阳湖遇难,他的爱子慕雨枫不知所踪,莫不就是你?”夏雪寒那不染一丝尘埃的脸庞终是多起来一份惊异。
与慕家果真是有着纠缠不清的联系,从二十几年前自己的父王与慕雁平结拜,后来因为入赘皇家割袍断义。再到那次江南与慕雨涵不期而遇,生出这许多事端,现如今又是一个慕雨枫对他生死相向。
血屠公子当然捕捉到了夏雪寒脸上那份惊异,大吼道:“怎么,当日没有赶尽杀绝,心中是不是很懊悔啊!”
血屠公子竟然是当日鄱阳湖大战的幸存者,他死里逃生饱经磨难,在洛阳城外南梦影虽然一时帮他避过了追杀,可是后来被夏朗的人掳走,自始至终都认为是夏雪寒害得他家破人亡。
仇恨的火焰焚烧了一切,以他的资质本于武学一途并不会有多大成就,可是仇恨是提升武功最快的办法。
在夏朗的刻意安排下,他被鬼谷子的师弟,也就是残疾老头“救”起,并传他武功。三年磨剑,终是有所成就,仅仅两年,就杀出了赫赫威名,跻身四大公子之列。
他是一个为了仇恨而存在的人,也是一个活在仇恨里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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