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你在哪里……”老疯子仰天长啸,雄浑的内力一叠一叠朝江面涌过去,只见那风平浪静的江面忽的卷起四五丈高的浪花,竟有撕裂整片天宇的气势。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惊涛骇浪才停歇下来,再一看,江边那亭子已经被冲的七倒八歪,眼看就要坍塌。
老疯子眉宇间黯淡无光,他瘫坐在地上,一双枯树丫杈一般的手死死的插入到沙地里,手指头被石子儿划得血肉模糊。
老疯子不再有方才那君临天下的豪迈之气,他只是瘫坐在那里,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让人觉得这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罢了。
“老爷爷,你怎么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老疯子背后传来,如空谷清音,让人心生爱怜。
老疯子讷讷的回过头去,身后竟然是个女孩,确切的还有一条大白狗。
那大狗约摸有一个成人腰胯那么高,浑身雪白,吐着一条粉红的舌头哈着气,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老疯子。
而在大白狗的背上骑了一个可爱的女孩,一身白色衣裙,只有两三岁年纪,生的粉妆玉砌,乖巧可爱,活像个仙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抱一抱。虽只有两三岁,但是从眉宇脸廓间不难猜测将来必定是个绝世佳人。
一人一狗像是一团雪球一样立在老疯子后面,女孩撑着下巴关切的看着老疯子,那质朴纯真的眼神就是全天下最凶恶的人在她面前也要被感化。
“老爷爷,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跟我回家去吧,我的爹爹和娘亲可厉害了,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甜甜的声音再次传来,老疯子拔出一只手撩开眼前的头发,细细打量了女孩一阵,颇有些激动,急切的问道:“你知道萱萱吗?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萱萱?她是老爷爷很重要的人吗?”女孩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落在了老疯子的手上,惊呼道:“老爷爷,你的手受伤了!”
女孩也不管那么多,翻身就从那条大白狗的背上跳下来,迈着蹒跚的步子朝老疯子走过去。与她相同年纪的孩子莫能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就是像她这般话行走的也没有几个,这女孩不仅生的可爱,天资也高得出奇,真像是一个从瑶池走出来的仙子。
女孩迈着还不是很稳健的步子走到老疯子面前,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老疯子手上的伤口,然后心的给老疯子包扎。
看着那仙女一般的女孩靠近自己,老疯子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忽的泛起一丝杀意,但是那女孩似乎是毫无知觉,那稚嫩的手轻轻的将手帕系好。
老疯子的眼神终于渐渐变得柔和,等她忙完以后,一张可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老爷爷,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那三月春风一般温柔的笑容让人心里一暖,可是老疯子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半分神色,只是刚刚那凌厉的杀气已不复存在,木讷的站起来,伸出枯瘦的手掌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喃喃道:“你不认识萱萱,我自己去找她……”
老疯子转过身朝着与女孩相反的方向离开,虽然老疯子看起来痴痴傻傻,步子也迈得有气无力,但是不知为何却是快得难以置信,一步踏出,几乎是在两三丈以外出现,只几步便走进芦苇丛中,再看不见。
“老爷爷……”女孩嘟起嘴,一副委屈的样子,转身走到大白狗前面,踮起脚尖摸了摸大白狗的脑袋,问道:“雪球,老爷爷是回家去了吗?”
大白狗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舔了舔她那粉嘟嘟的手以作回答,然后趴了下来,或许是要女孩骑到它的背上去。
“馨儿!”
一声呼唤从不远处传来,像是天上鸾凤啼鸣一样清脆悦耳,让人心情舒畅。
“娘亲!”女孩蓦然回首,一张娇俏可人的脸上流溢出甜甜的笑容。
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来,巧笑嫣然,那张脸庞美得不可方物,眉如远黛、肤如凝脂,就是九天仙子在她面前也输了几分气韵,只一颦一笑间便有万千风情。
那不是南梦影又是谁,天地芳华此一刻尽数绽放,看看那纤浓合宜、无处不佳的身段,看看那张令瑶华仙子羞愧、飞天魔女妒忌的容颜,虽然已为人母,但是无论身段还是容颜都没有半分衰减,反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气质。
南梦影盈盈一笑,爱怜地抱起了馨儿,轻轻了一下她的额头,佯怒道:“你个捣蛋,娘亲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跑了,要是出了什么事……”
“出了事你和爹爹可以再去捡一个嘛!”馨儿那眼睛朝着南梦影翻了个白眼,咕哝道。
南梦影满脸疑惑,莫名其妙的问道:“捡?捡什么啊?”
馨儿一脸无辜的道:“每次惹你们生气了,你们不都馨儿是从外面捡回来的没人要的野孩子吗?”
“这……你……我……,真是人鬼大!”口齿伶俐的南梦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眸光一转,瞪了坐在面前的雪球一眼,嗔怒道:“雪球,都怪你,带着我们家馨儿到处跑,都跟着你学坏了!”
雪球本来坐在南梦影身前吐着舌头,一副讨好的样子,一听到南梦影这话,顿时耷拉起脑袋,趴到了地上,顷刻变成一副委屈的样子。
“怪我咯!”南梦影白了一人一狗一眼,抱着馨儿就走,雪球“汪汪”叫了两声,也跟了过去。
***
弦月如钩,懒懒的挂在天际,明朗的夜空下零零碎碎的散着些星子,静谧的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声。那密林拱卫这一座山,不甚险峻,却在这方圆数百里的平原上透着鹤立鸡群之姿。
清冷的风摇曳着无数的叶片,似流水一般一叠一叠,也颇有些韵味,同样扬起的还有站在山的那块光秃秃的石头上两个老人的衣袍。
两人都是浑身雪白,雪白的衣袍、雪白的长须、雪白的头发,那股超然的气息就像是三十三重天外的老神仙飞临凡尘,要渡世间一切苦厄之人。
其中一个老人双手背负在身后,双眼微眯,只盯着天上的星子,许久也不曾动一下。另一个老人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大书着“借问鬼神,前尘可期”八个大字,他与另一个老人并肩站立,同是看着天际,却不一句话。
两个老人正是鬼谷子和算命老头,看着天边那忽明忽暗的星子,懒懒散发着清晖的弦月,两人像是站立了千百世那么久远。
终于,算命老头开口道:“他出身高贵,武功盖世,文采非凡,俊美绝伦,偏偏还生就一副侠义心肠,如今娇妻美眷,稚子绕膝,权倾天下却有一颗常伴赤松之心,行掌千万大军却无杀伐之念。这些东西世人但得一件便一生受用不尽,偏偏他什么都占尽了。这是一个无论从哪看都完美无缺的人,凡人,却有着不可能有的完美无缺,这才是最可怕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如此突兀的一句话,鬼谷子却没有半分讶异,他们早已心照不宣,早知道他的是谁,鬼谷子微眯的双目间闪动些许光芒,了头,道:“他从鬼谷走出的那一刻,哦不,应该他走进鬼谷的那一刻便决定了一生的宿命。天道有缺,一个人又怎会做到无缺,太过刚强反而容易折断,这天地间终究是不会允许太完美的人出现的啊。”
算命老头捋了捋自己洁白的胡须,道:“呵呵,不知道是这乱世成就了他们还是毁灭了他们。”
“他是世上最多情的人,却也是世上最无情的人,一双手能掌握的终究是有限的,最后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老东西,你看到那颗星星了吗?”算命老头抬抬手,指着北天际的一颗星星朝着鬼谷子努了努嘴道。
“天煞孤星,又怎么会不认得啊!”鬼谷子此刻眼中满是苍凉与悲怆,只是不知他悲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北斗七星第四颗与第七颗连心的中垂线上,一颗忽明忽暗的星,那就是传中的“天煞孤星”,也是与“杀破狼”合称两大绝命的星。
故老相传,天煞孤星是一颗孤零零的星,非常凶恶残暴、不吉利;而对应那颗星的人则残忍噬杀,身边的每一个亲人、甚至是连亲近他的人都会惨死,天煞孤星注定会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有了杀破狼还不够,偏偏又多了天煞孤星这个异数,这局棋倒是越来越精彩了。嘿嘿,真不知老天想让这世道乱成什么样!”算命老头盯着天上那忽明忽暗的天煞孤星怪笑了两声。
而天那头,紫薇星域里,那三颗光芒四射的七杀、破军、贪狼与天煞孤星遥相呼应,各不相让,都想做这暗夜中最醒目的光芒。
天煞孤星是这一世的异数,也是杀破狼的劫!
搅乱尘世的贼 ,纵横天下的将 ,奸险诡诈的士 ,还有那主杀伐、断生死的天煞孤星,人们早已记不清上一次这般群星荟萃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乱世从来都不是老天造就的,成就乱世的永远是人,一个个集野心与智慧于一身,却又不甘于平淡的人!”
这次话的不是鬼谷子和算命老叟当中的一个,是从身后极其遥远处传来,字字铿锵,就像是靠在他们耳边的一样。
千里传音的功夫虽传千里有些夸张,但是真正的高手隔十里上下传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鬼谷子和算命老头心里清楚,这传音的人少与他们隔了三四里远。
这么远的距离不要能把声音传过来,就是听到他们刚才谈话的内容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两个老头子虽是一大把年纪,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惊得头皮发麻。
难不成世上真有千里眼、顺风耳?
也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隐隐约约听见一阵金铁碰撞的清脆的声音,然后便是残影掠过,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便站到了他们身后。
老人身上绑着婴儿胳膊粗细的乌金铁链,锁住双手双脚,一身黑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更为惊人的是他那散披的头发从中间为界,竟然一半乌黑如墨,一半洁白如雪。
那个怪异的老人像是一头被铁链锁住的洪荒猛兽,只要铁链稍有松动,他便可咆哮天下,搅乱人间。
他那黑白分明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只从头发间隙之间射出几道凛冽的眸光,森寒无比,像是带着阎罗的审判。
怪异老头走到离鬼谷子和算命老头几步外站定,长长的锁链也落到了地上,他微微抬起头,朝着鬼谷子道:“许久不见了啊!”
那声音像是松动的桌椅扭动时发出的一样,让人听起来格外的不舒服,每一个字都像是极锋利的针,一针针刺穿耳膜。
“是你……”
鬼谷子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种神色,不要旁人,就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什么时候曾出现过了,少也有四五十年了罢。
“你竟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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