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红衣男子像是一道赤霞,只见光芒一闪便站到了一张空桌子旁,斜斜的靠在那里。是男子,其实比女流还要阴柔几分,一张脸不知要让多少女子嫉妒,本就美丽的脸上偏偏还搽了厚厚的粉,白得跟一张纸一样。
右眼眼角处那颗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像是镶嵌进去的一颗玛瑙,更添了几分妩媚,若不是喉结尚在,几要认为他就是一个女子。
赫然是病潘安关葵,那个美貌的男子,五年了,岁月没有在他脸上刻下太多的痕迹,依旧妖媚,给人一种阴柔和的既视感。
关葵的手里拿着一方粉红色的丝帕,轻捂着鼻子,一双桃花眼挨个扫过在座的客人,最后眼睛停在了那个算命老叟的脸上。
他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了那老叟身边,轻轻施了一礼,道:“老丈刚才那番话人家好生佩服,不知道可否移驾与在下的主人一叙。他对这天下局势的见解与老丈颇有相似之处,必能相见恨晚,促膝长谈!”
那娇柔的声音让算命老叟皱了皱眉头,对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多了些许厌恶,冷冷的道:“你是哪一方势力的人?”
面对算命老叟如此直白的质询,倒是让关葵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毕竟江湖阅历丰富,也是立刻缓了过来,道:“等老丈见到人家的主人就知道了,不知道老丈能否赏脸?”
“奸险诡诈,贪狼星。这种人会榨尽身边人的每一分价值,然后无情抛却,你还是离他远些好,免得自误!”算命老叟没有跟他去的意思,把酒杯里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丢下几块铜板,拿起竹竿就要走。
关葵刚想出言挽留,却发现自己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想话,嘴巴却发不出半声音,想伸手阻拦,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脚也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样,不能移动分毫。
算命老叟和他擦肩而过,就在那一瞬间,一句话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三足鼎立是一种平衡,若是被轻易打破,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热。老夫不愿做千古罪人,你便是当老夫从不曾出现罢!”
关葵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是思想却还是自己的,这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话吓得他魂魄都不住战栗。
等他缓过神来,那白衣老叟早已不知去向,真的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而关葵也发现自己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自如,其他的客人却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兀自喝酒聊天,殊不知方才的暗流汹涌。
关葵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微翘兰花指,轻轻擦掉汗水,那樱唇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老人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此生第一次遇见这么高深莫测的人,哪怕是在自己主人面前,也没有这种窒息的感受。
关葵瘫坐在椅子上,修长白皙的食指敲打着桌面,嗲声嗲气的道:“茶呢,人家都快渴死了,也没个端茶递水的,什么眼力劲儿?”
满座的客人一齐朝他翻了个白眼,但凡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见到他这副姿态都是恶心得作呕。
“一个大男人偏偏要像个娘们儿一样,恶不恶心!”一阵清越的声音从房梁上边传过来。
众人觉得一阵痛快的同时,抬头朝房梁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斜斜的倚靠在房梁上。少年二十四五年纪,目若朗星,丰神如玉,手里握着一根紫竹长萧,只是这样慵懒的靠在房梁上,也有不尽的潇洒。
关葵皱了皱眉头,看来今日又碰上一个高手,这个少年虽然年岁不大,可是一身武功竟是不俗,来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有察觉他待在房梁上。
“是谁?敢和我这么话?”关葵素手一扬,长身而起,一双凤眼不怒自威,一掌轻飘飘的朝那个黑衣少年拍去。
只见那黑衣少年身形一晃,在房梁上轻飘飘的转动了一圈,已经避开了那喷薄而来的真气。关葵那绵弱的一掌,夹杂的内劲却是深厚无比,只听“咔嚓”一声,一人合抱不拢的房梁竟然被生生震断。
“快跑啊!”
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满座的客人恍然惊醒过来,纷纷推攘着向外面跑去。
“轰隆”一声巨响,一座酒肆轰然倒地,那满座酒客作鸟兽散。
待得烟尘散开,一个黑衣少年站在废墟之上,气宇轩昂,潇洒自如,手里轻拈着一根竹箫。
关葵举起绣帕捂住口鼻,一双眼睛恨恨的看着那个黑衣少年,过了许久,才缓缓道:“阁下可是紫潇公子,杨潇?”
那黑衣少年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并不回答,这也相当于是默认了关葵的问题。关葵心里一惊,暗暗提真气于掌心,提起十二分戒心时刻防备着对面那个少年。
近年来江湖中名声最盛的不外乎四大公子,可是除了四大公子以外,还有五公子。这五个人论起武功才干或许并不输给四大公子,可是四大公子的光芒太炽烈了,同辈人在他们面前,再怎么完美也被死死压制得卑微起来。
五公子这几年也在不断谱写江湖的神话,在这个乱世中也搏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争奈四大公子光芒太盛,以致世人少有注意到他们的建树。尽管如此,他们的武功之强也是毋庸置疑的,若是再在这个乱世中争战几年,必然会成为一方巨擘。
而紫潇公子杨潇,便是这五公子之一,一支长箫横断天涯,一柄利剑斩破渊堑。
若是没有那四座巨山压在头,他必然是当世最为惊艳的人。
“你是西皇手下的人?”杨潇面不改色,沉声问道。
“看来紫潇公子很关心人家嘛,这都猜到了!”关葵一改方才的凶戾,轻捂嘴唇,娇笑道。
杨潇剑眉一紧,呵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
“哎哟,这可真是冤枉人家了,人家就是想趁着这阳春三月来江南走走,公子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家!”关葵微翘兰花指,嗔怒道。
“你这妖人,不管你为何而来,今日必定容不得你!”杨潇话音未落,手里那根长箫像是一柄利剑,飘忽之间已经逼到了关葵面前。
关葵虽然看来娇柔无比,但是此刻却从他身上透出了一股别样的气息,竟然有几分刺骨的冰冷。
手中的绣帕被他轻轻塞到腰间,那双玉手一个眨眼间已然变换了十余种手法。
“啪!”
一声清响,那根来势汹汹的长箫竟然已经被一截青葱般的玉指抵住,不偏不倚。下一瞬间,还不等杨潇回神,那玉手已经顺着长箫滑下,变换三十六路擒拿,朝杨潇逼去。
那杨潇却也不是易与之辈,脚踩天罡,向右偏开几寸,左手却是朝关葵身上几个大穴拍去。
关葵秀眉一紧,但凡被他击中一个穴位,那便是万劫不复了,一声轻叱,亮开了一招“白鹤亮翅”,双臂一张,向身后芦苇荡滑去。
这虽然是江湖中极为常见的一招,在他使来却是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虽然透着几分娇柔,却也是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杨潇一掌拍空,那凌厉的掌风却是去势不减,紧随关葵而去。只见那双脚往地上一,直直往上升了几尺,避开掌风,站到了一篷芦苇上。
但见二人均已站到芦花上,那柔软的芦苇杆儿上立了一个人却不见有丝毫的弯曲,这等轻功却也惊世骇俗了。
掌风掠过,只见芦苇荡里像是发生了一场海啸,芦苇震荡,芦花满天,如同下了一场雪。
“紫潇公子好掌法,佩服佩服!”关葵捂嘴轻笑道,那身大红的衣袍在芦苇荡里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一样,格外的刺眼。
“那便再接我一掌!”
杨潇话音未落人却已经欺身到了关葵面前,那根长箫被他别到了腰间。双手划动间,已然勾动八方劲风,只觉得耳边呼呼作响,那满天的芦花汇成江河湖海,汇成满天星辰朝关葵奔涌过去。
关葵看着八方逼近的芦花浪,丝毫不惧,兰花指微翘,袖管里各射出一道似火红绫。两道红绫像是出洞火龙,舞动间可以焚尽天下苍生,两道红绫在空中舞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龙腾九天!”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杨潇甚至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焦臭味儿,恍惚间看到前方不远处那条火龙正咆哮着朝他飞过来,龙爪一个舞动就能撕碎他,并让他在这灼人的热浪里顷刻化为尘埃。
杨潇从腰间抽出长箫,斜握在手,那身黑衣无风自舞,猎猎罡风撕扯着关葵射来的红绫,生生扼住了红绫的来势。
下一瞬,他动了,那根长箫握在他手里竟然像一柄宝剑,寒芒吞吐,搅动满天芦花。
只见他提箫指关葵,膝盖微曲,突然左脚向后往芦花尖上轻轻一,身子便飞速向前跃去,眨眼间便到关葵眼前,紫竹长箫刺向其胸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葵从容不迫,右脚向左撤一步,勾动红绫隔开杨潇的逼来的长箫,右手一掌直击他胸口,杨潇随即左掌挥出,砰的一声,两人皆被对方掌力震开。
两个人同时向后飘去,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待站稳之后,杨潇瞬即又左脚向后猛力一瞪,手腕一转,借势向还未站住的关葵眉心,心脏,大腿根部快速连刺三下。关葵心里一紧,太快了,这三处虚中有实,无论是挡下哪一处,对方必然会变招,到时候自己断然是会身受重伤。
关葵也是多年的老江湖,短暂失神之后,那满天飞舞的红绫在一瞬间便汇集到他面前,组成一面盾牌。
大红的布盾像是一面血墙,仿佛禁锢了时间和空间。
关葵心下暗暗得意,这盾牌刚柔兼济,任你武功盖世,也休想在一招之下破了这布盾。
可是过了好几个呼吸也不见杨潇那一招刺来,照理这种层次的高手只消得半个呼吸便可到眼前,如今却……
关葵一阵纳闷,莫非杨潇中途撤招了,他也想收回布盾,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感觉一股绵绵的内劲透过布盾渗过来,像是水渗进沙子里一样,根本抵挡不住。
下一个瞬间,关葵像是一只离线的箭射了出去,落到了芦苇丛里,趴在地上不住咳血,那张本就雪白的脸更加惨白了几分。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满脸讶异“玉箫剑法,武当绵丝劲,怎么会,你怎么……”一时气血翻涌又喷出一口血。
杨潇也落到地上,缓缓朝前走去,身体四周真气环绕,走过的地方两边芦苇纷纷倒下,自动分出一条路。
“武当无名公子叶千羽是我兄弟,武当绵丝劲自然也是会的!”
杨潇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关葵的眼前,嘴角微微一扬,一掌拍出,仿佛三千僧佛在禅唱,四周的芦苇化作粉碎,露出一片方圆三四丈的空地。
关葵自知不敌,转身就跑,柳腰微挫,晃出四五丈,站到了芦苇尖上,施展轻功草上飞的功夫,向远方逃去。
杨潇冷笑一声,追了过去,两人在芦苇荡中一追一赶,转眼间就奔过两三里地。
突然关葵在临近江面的一个亭子旁停住了,任江风吹乱他的头发也不动弹一下。杨潇一阵犹疑,也在离关葵还有三五丈的地方停住,定睛一看,原来亭子里背对着他站了一个人,也是一身红衣,抱剑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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