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急急地退后了两三步,可是后面已经是屏扇的所在,再也退不动,此时南梦影抱着雪球已经逼到了近前。凌厉的掌风伴着滔天的杀气,直刮得人脸生疼,萧皇后不得已抬起一掌迎上去。
真气在四下流转,将桌上的碗碟都震得哗哗作响,“嘭”的一声巨响,萧皇后被来势汹汹的一掌震得飞起,将身后的屏风撞得粉碎。
萧皇后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身明黄的凤裙被染得通红。这时候,不单是群臣被这场面惊得双腿发抖,就连一向气定神闲的云逸凡也抬起了头,看了看萧皇后,不禁皱了皱眉。刚刚要起身,这时候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南梦影面前,扬起簸箕大的手掌就朝南梦影抽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南梦影那白皙的脸颊登时就红肿了起来,五个手指印清晰分明。南梦影一双明眸不争气的滚出了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滚落。
“父皇,你,你,你打我!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南梦影咬着玉齿,一字一顿地道。从到大,父皇别打她,就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今天却为了偏袒那个女人打了他最疼爱的女儿。
“放肆,这个女人也是你叫的吗?她是我辽国皇后,一国之母,你今天做的的确是过分了!”元宗皇帝像一座铁塔一样站在南梦影前面,让人生出一股无法逾越的无力感。
“还不快传御医,你们想被杀头吗!”元宗皇帝转过头,对着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宫娥太监吼道,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一个太监如蒙大赦,拔腿就朝外面跑去,元宗皇帝盯着南梦影看了一会儿,想什么,终究是没有出口,对着羽林卫喝道:“昭梦公主目无王法,当众行凶,把她关到斩缘塔里,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放她出来!”
元宗皇帝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终是泛起一股不舍和无奈,像是一瞬间从他生命里抽走了什么似的。
“斩缘塔,哈哈哈……斩缘塔,斩缘……”南梦影看着元宗皇帝苦笑道,脚下一个踉跄退了两步,这时有几个羽林卫士兵冲过来把她架住。南梦影没有抵抗,只是抱雪球的手又紧了几分。
云逸凡终是走到了元宗皇帝身旁,拱手道:“公主年幼无知,臣恳请陛下念及骨肉之情网开一面!”
元宗皇帝回过头看着云逸凡,过了许久,才道:“朕意已决!”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阵惊雷响彻整个大殿。
“臣愿以三百军功,半世荣华换公主自由之身,暨即刻起,臣愿布衣一世!”高傲雍容如云逸凡,第一次对着眼前这个并不如他的男人低下了头,此生第一次用哀求的语气对人话,只是为了眼前这个并不爱他的女人。
“朕意已决,再勿多言。若不思悔改,便在斩缘塔待一辈子吧!带走!”元宗皇帝再不看大殿里的众人,大袖一挥,大步流星朝外面走去。云逸凡抬起头,看着元宗皇帝离去的背影,再不见刚才的哀求之色,依旧雍容高贵,绝世无双。
“帮我照顾好雪球可以吗?”耳边突然穿来了南梦影的声音,云逸凡回过头,看到南梦影似乎在用最后的力气这句话,抱着雪球的手也有些颤抖。
“好!”
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许下了他的一切。
他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了手。过了好久,南梦影才缓缓的把那毛茸茸的狗递到了云逸凡手里。那的身躯已经有些冰凉,宝石般的眼睛已经死死的闭上了,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心跳,几乎要让人以为它已经死了。
“谢谢!”
南梦影自始自终都没有一丝表情,看着那奄奄一息的雪球,眼眶一热,又差流出泪来。她没有管那几个架住她的羽林卫,转身朝瑶华宫外面走去,白色的背影就这样越来越远,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了,可是那个白衣若雪的绝代佳人却要在九层高塔里默默地承受荒芜里的孤寂。
万重楼阁,十里御道,却像是走上一生也走不到尽头。关山路远,皎若云间,终是不见月满人团圆。
云逸凡等南梦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怀里并没有多少生机的狗,脚下一动,如同一只在暗夜里捕食的猎豹,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茫然无措的众臣看着这几个人都离开了,心里好像卸下了一座大山,有不少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除夕之前的瑶华宫晚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但这一次晚宴却也为天下格局的改变奠定了基础,在历史中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元帅府中,一派喜庆祥和,张灯结彩,人人都在准备欢庆新年。府里看来祥泰宁和,却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阴影里的刀锋,凛冽的杀气如蝮蛇的信子一般吞吐着,若是有不速之客敢闯入这里,不消片刻必然会被斩成齑粉。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掠入了元帅府中,一阵兰花香若有若无弥散开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并没有阻拦,只是微微施了一礼,又隐入暗处,收敛气息。
在元帅府的深处,有一处阁楼,这里没有繁华,没有喜庆,更多了些荒凉,与这繁华的上京显得格格不入。阁楼里,淡蓝色的轻幔被风微微扬起,香炉里飘出缕缕青烟,把这优雅的楼阁里染上了淡淡的幽香。
“把千年冰莲取出来罢!”
云逸凡抱着雪球,优雅俊秀的脸庞不见波澜,对着重重纱幔道。
过了许久,纱幔的尽头才传出一句话,“千年冰莲在这世间绝不超过一手之数,无论多重的内伤都能治愈,有一朵冰莲对于习武之人来便如同多了一条性命。你竟然拿它来救一条狗?”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听,此刻却多了些震惊,这个男人明明知道……他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这世间能让我用上千年冰莲保命的人,恐怕还没有几个,若是真遇上了,我也认了!”云逸凡淡淡的道。
纱幔里的女子悦耳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这次却是有些无奈:“你为她做这么多,她爱的却是另一个人,值得吗?她又知道吗?”
云逸凡的嘴角微微扬起,没有彷徨,只冷冷的道:“她没有必要知道,她在意的东西,给她便是了。至于得到什么,值不值得,便是无关紧要了!”
纱幔里的女子再没有话,只听见一声轻得几乎不可听见的叹息。随即传来一阵脚步声,不见人出来,只见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握着一朵白色的莲花透过纱幔递到云逸凡面前。
那朵莲花如同千年寒冰雕琢一般,晶莹剔透,甚至能看到丝丝经络,拿在近前有缕缕寒意扑面而来,却弥散着阵阵清香,闭上眼睛甚至能让人感到心神宁静。
云逸凡没有片刻的迟疑,抬手接过冰莲,如墨的衣袍卷起淡淡的兰花的香气,飘然而去。
“爱一个人便要出来,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却抵不过那人与她相遇时的一个浅笑!”纱幔里传出幽幽的叹息,那个人做的远没有云逸凡多,而她却是选择了他,这世事便是如此的无奈与可笑。
九层斩缘塔高高耸立在上京城中,迷蒙的夜色笼罩着九层孤寂,九层悲哀。
金戈铁马峥嵘的岁月里,伊人守得人憔悴,只为等待良人归来,相思的情和泪肆意的蔓延,耳边仍是往日携手深情呢喃低声诉 ,可曾知,明月照水非当时,相识迟,隔尘世 。
晚风透过窗棂吹进古塔里,昏暗的烛火不住摇曳,简易的床榻上盘膝坐着一个白衣绝代的倾世佳人。她紧闭着双目,脸色较之进来时更憔悴了几分,这九层高塔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让人没有勇气冲破,石壁上刻着的释家经文似在诠释着一个永远没有结局的故事。
那一夜,九层高塔,寂寞如斯,流星飒沓。
***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九,离大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年的盛世长安之夜,繁华犹如三千弱水,一袭白衣胜雪,剑舞光落缤纷,泼墨写意山水,挥笔豪情江湖。
琅琊王府,一袭白衣翩若惊鸿,剑光翻飞,时疾时徐,每一招每一式似月下梅花,香气缥缈,等你注意到时,它早已侵入你的身体。
如同一朵盛放牡丹的紫衣女子浅笑盈盈,静静看着飞舞的那一身白衣。光阴荏苒,记忆中优雅的翩翩少年犹记挥扇时的柔情似水,现在却徒剩叹息。
一道黑影直直朝白衣少年射过去,忽然间,转身、抬剑,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然。等那黑影停下,剑锋已经抵在那人的额头前,相距不过分毫。
“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黑衣人单膝地,沉声道。
“如何了?”
夏雪寒一边着,一边收回宝剑,递给紫陌,朝前走了几步,到了荷花池边。
“回公子的话,皇上下令,赐死雍王,即日起解散雪字营,原有将领有通国之嫌,不予录用,或斩首或放逐蛮荒!”
“哦,还有呢?辽国,那边有什么动静么?”夏雪寒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深邃的眼眸似乎可以看穿过去未来。
“昭梦公主撞萧皇后,被关押在斩缘塔静思己过,非沼不得外出。大将军云逸凡离开上京,独自去了极北冰原!”
他抬眼看着北方,望不到边际,望不到那个人,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不敢再看下去,转过身问道:“夏朗没有怎么对付我吗?”
“尚无定论,只是内侍许慈建议夺去公子封号,与雍王一同赐死,琅琊王府里通外国,满门抄斩!皇上仍在踌躇。”
夏雪寒了头,抬起手指,指向了在重重宫阙中尤为突出的大庆殿,冷冷的道:“我为大夏王朝殚精竭虑,兄弟死伤无数,你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也罢,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玉令牌,递给身前跪伏的黑衣人,道:“持我令牌,暗中调集城内外亲军,随时听用!”
“是!”
黑衣人接过令牌,随风消失。紫陌来到他的身后,沉默许久,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那句话,只是轻轻的问了句:“公子真的决定了吗?”
他嘴角微微扬起,浅笑了一下,终是没有什么,转过身回到了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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