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负了天下
天边已经渐渐吐出鱼肚白,那两道白色的人影踏着天光云影行走在天地边缘,怀抱着半世的温暖,走得很缓很缓。
“我们去哪里?”夏雪寒轻轻地问道,第一次这般迷茫,不知前路、不知归处。
“去有你的地方!”南梦影嬉笑道,却那么郑重,让人觉得那是许下一生的誓言。
夏雪寒竟然愣了一瞬,就在这一瞬南梦影已经快了他一步,走到了他的前面,没有看见他那幸福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
当南梦影发现身边的人不在的时候,也停住了步子,差撞上身后走来的夏雪寒,狐狸一般的笑容渐渐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的漫溢,食指勾上夏雪寒的下巴,嬉笑道:“你又一次在我面前走神了哦!”
夏雪寒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脸嫌弃的拨开她的手,而是轻轻地抓在手里,贴近心口,倒弄得南梦影满脸讶异。
轻轻将傻乎乎的南梦影揽入怀里,贴在她的耳边温柔的道:“傻瓜,你身边一直都是有我的,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不要寻我,因为,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南梦影清楚的感觉到他嘴唇间吐出的热气撩拨着她的耳垂,心跳不禁快了些,呢喃道:“曾经过,当我数到九十九的时候你会出现在我面前的,每一次出来找你不是因为我任性,而是我已经数了好多个九十九了……”
听起来有些孩子气的话竟让夏雪寒鼻子一酸,这个傻丫头,一直都是这么傻的,傻得让人不忍心放开。
“我们走!”夏雪寒轻轻拉起她的手,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南梦影没有问,因为她已经到了她希望的地方。
***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仗打了三个多月,从酷暑难耐的七月到落叶纷飞的十月,两方军队互有胜负,因着夏朗的加入,这陇右之地也没有尽然归属华夏。
鏖战了三个多月,华夏也不过攻占了陇右六郡中的岷县、甘谷两镇,而且面对同样精悍无比的≠≮≠≮≠≮≠≮,m.↓.c¢om征天骑,华夏军队的损失也不,此时不再主动出击。
夏雪寒派兵驻守陇右两处郡城,自己屯兵阳平关观望,一面防着夏朗,一面警惕北方的云逸凡。
一场秋雨,拉开了秋天的序幕。伴随着秋雨,天气也有了变化,很冷,但让人很清醒,让烦躁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这个季节对于镇守在边关的将士来,不属于温暖,不属于欢笑,有的只有,孤独与冷漠。
夏雪寒斜斜的坐在城门楼的石墩上,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精巧的匣子,匣子长宽三寸有奇,两寸余高,棱角光滑,乌黑发亮的面上有许多金色的花纹,镌刻着山川河流,飞禽走兽。
入手时而冰凉刺骨、时而炽热灼人,夏雪寒虽然手里握着这个盒子,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儿去,痴痴地看着城关外面那已经被秋风吹拂成黄褐色的山林。
“都快六年了,你还没有破解八音宝盒的秘密吗?”
“啊?”夏雪寒惊了一下,蓦然回过头,发现一身黑衣的谢宇臣一脸严肃的站在他的身后,以他的功力竟然没有发现谢宇臣是何时到的,懊恼之余也有些庆幸,庆幸来的不是敌人。
“竟然让你都失了神,这东西可是邪乎得很呢!”谢宇臣似笑非笑的道。
夏雪寒自嘲的摇了摇头,道:“世人都八音宝盒内藏玄机,得宝盒者得天下,虽然是不怎么相信,但是连那两个家伙都眼馋不已的东西,自然是不会简单的。”
虽然天气已经变凉,但是谢宇臣还是习惯性的摇着手里的羽扇,走到夏雪寒身边,望着城外的成片的山林,淡淡的道:“我从来都不相信谁会靠一个破盒子得到天下,得到天下的永远是人,也只是人!”
言语里多了几分坚定。
夏雪寒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白衣飘飘,远远地望着那不知道有多遥远的天地交接处,也已经铺上了萧瑟的黄,道:“我何尝看不透,只是宿命这东西有时又由不得人不去相信!”
“听落樱也来阳平关了,那丫头还好吗?”夏雪寒话锋一转,不露声色的问道。
谢宇臣苦笑道:“那臭丫头,来了之后不先问我这个哥哥,当先就往亦枫那个木头的营帐里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夏雪寒眉毛微微一挑,笑了笑道:“亦枫么?他倒真是根木头呢,人家女孩子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还无动于衷!”
不过念头一起又有些自责,这种场面何尝不是他造就的呢?
早已不清是谁掀起了这乱世风云,只是现在想要平息已经是难如登天,无数的热血男儿心里的那一份柔情只能深埋心底。
虽然口上叫着“天下未定,何以家为?”,但是谁不知道,他们是在害怕,害怕哪一天自己战死在沙场上,只能留下那个孤孤单单的女人一个人在世上伤心欲绝。
“倒是落樱那丫头,自家里遭遇变故之后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开心呢!”谢宇臣颇有些遗憾,虽然他在战场上是个身居帷幄便可决断千万人生死的冷血谋士,到底他还是哥哥啊!
哥哥向来都是很疼惜自己的妹妹的,这是一种天性,难以磨灭的天性!
夏雪寒瞑上了双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又是一年深秋了啊!年年岁岁,不知这乱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真的有些厌了呢!”
谢宇臣挑了挑眉,道:“你们三个人当中或许只有你才会出这种话来呢,厌倦,对于一个沙场征战的将士来很近,却也遥远得可怕!”
“咻咻咻!”
三道黑影刺破长空,落在了夏雪寒的身后,似乎是早已习惯这种突如其来,他没有回过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静静等着他们开口。
“公子!嘉澜帝暗中撤走部署在陇右的大半兵力,悄悄返回长安,只是在沿途要塞安插精锐,不知所图!”
夏雪寒波澜不惊,依旧是斜倚在城门楼上,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你怎么看?”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宇臣才问道。
夏雪寒终于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之中透射出一抹肃杀,道:“想来是长安出什么事儿了,否则夏朗不会撤走征天骑,这是将陇右之地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啊!”
谢宇臣嘴角微微翘起,道:“可是你也知道,狡诈如狐的夏朗是决计不会将陇右这片至关重要的地方送给你的!”
夏雪寒了头,道:“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了,不过倒是很想看看有什么事值得夏朗撤走大批军队呢!”
“这个地方也得派一位心思缜密的心腹大将镇守啊!”谢宇臣习惯性的摇着羽扇道,“你准备留下谁?”
夏雪寒冲着谢宇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谢宇臣一阵毛骨悚然,忽然间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暗骂自己话多,现在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夏雪寒婆娑着手里的八音宝盒,不急不缓地道:“亦枫常年跟在我的身边,他的品行和才干我是信得过的。”到这里,夏雪寒突然停住了,脸上浮现出万般无奈的神情,看得谢宇臣恨不得上去抽他一顿,这人就是这样,算计了别人还会让世人觉得他万般无奈、悲天悯人,其实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老狐狸。
夏雪寒继续道:“这边陲之地疫病流行,没个精通医术的医士随军我实在不放心,可是宇臣你早晚与我出谋划策,不可暂离,听闻令妹从浸淫医道,论起医术比你也不逞多让,不如让她同亦枫一起留下如何?”
谢宇臣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恨恨道:“她一个女孩子……”
夏雪寒摆了摆手,道:“江湖儿女哪里在乎这么多,想来令妹也是极愿留下来的,要不我们去问问?”
“不用了,老狐狸你什么便是什么吧!”谢宇臣哪里不知道他这个妹妹是怎么想的,只要一提可以和亦枫一起留下,必然会欢欢喜喜的应允,哪里会管什么边陲苦寒,夏雪寒正是料准了这一才敢这么的。
“老狐狸,你咋不上天呢?”谢宇臣此时除了白眼看他已经想不出任何鄙视他的动作了。
“本欲上天,奈何天宫寂寞,不如凡尘逍遥自在!”一副超然出尘的样子要多清高有多清高,谢宇臣不知道已经在心里骂了多少句“无耻”。
“你每天不给人下套会死啊?”谢宇臣差一脚把他从城门楼上踢下去。
夏雪寒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转身就走,脚下像是踩着一片祥云,几个迈步便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听到悠悠传来夏雪寒那清冽的话语:“下套的人是我,可是有人愣头愣脑的钻进来就怪不得我了啊!”
谢宇臣恨得牙根直痒痒,直骂夏雪寒无耻、老狐狸。
***
三日之后,夏雪寒撤军回朝,只留下亦枫统领十万精骑并阳平关将士镇守,只见去时浩浩荡荡的寒影骑,归来时已经所剩无几,可是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那浩瀚的气息却是让人退避三舍,堪比百万大军。
飘摇的大旗仿佛要遮蔽整片天宇,铿锵有力的步伐几乎要把大地震得龟裂,夏雪寒一身月白的长衫潇潇洒洒,像是凌驾凌霄之上的仙人,飘逸出尘。
趱程行了半个多月才回到金陵,刚一到城中江湖中就传来一则消息,东狂血屠公子一个月以来接连挑战八大门派,那些名震天下的门派宗主竟然一一败在他的手里,一身傲视今古的内力竟然消散了个干净。
一个个曾经凌驾于千万人之上,被无数凡夫俗子膜拜的大侠,也沦落成了乡野村夫一般的人物,更为震惊的是他们对与血屠公子的那场大战缄口不言,一个个自称在门派禁地闭关,概不见客,像是被人抹去了那段记忆一般。
夏雪寒坐在雪凝雅斋看着传来的密报,脸上透出了凝重之色,这慕雨枫如今凶性大发与他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不是那日败给了自己,想来也不会这般疯狂攫取他人的内力想要报复。
“查清楚慕雨枫的动向,我亲自去会会他!”
“是!”
夏雪寒看着窗外池塘一池的荷花荷叶已经枯萎,只剩下枯黄的荷叶杆子垂在水面上,透着一派萧瑟的意味儿,一阵风吹过,本来平静的水面荡漾开圈圈涟漪,就连那些垂在水面的荷叶也不由得瑟瑟发抖。
秋阴不散霜不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天下已经大乱,现在终于轮到江湖了么?到底,我们不过是天道这张大网里的一只虾米啊,即使再强也逃脱不了呢!”
他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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