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风终究只是个十岁的孩童,想着想着,便在这万千头绪中沉沉睡去。睡梦中,他感到自己落入无底的、密不透风的漆黑深渊里,周围的人都变得面目狰狞,看着他发出凄厉的笑声。若风想要呼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一声音,只能看着洞口刺眼的光明,下坠,下坠……
忽然在那刺眼的白光里,一匹黑马出现了,是夜掣!是念苏穿着一席黑衣,披着雪白的披风,骑着夜掣奔驰而来!到了面前,念苏将若风一把拉上了马,坐到自己前面,调头疾行。
若风回头看她:姐姐的面容还跟往日一样清晰,但她的两颊没有了红霞,眼睛也不看自己,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路。
夜掣跑得飞快,颠簸却异常剧烈。若风在马背上听到夜掣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若风问念苏:“夜掣没事吧?她是不是跑不动啦?”
然而若风的喉咙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念苏还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忽然,夜掣像是踩到了一个洞里,马失前蹄,若风猛然惊醒。
醒来后若风已是满身大汗,原来喘息声不是来自于夜掣,而是自己。
气喘的旧疾又犯了。若风坐起来,的身子不断颤动,发出水鸣声一般的喘息。这该死的气喘,唐万里为他找了很多名医,开了各种方子,就是治不好。若风心想,自己怕是总有一天要死在这病上,那可真是苏姐姐也救不了自己。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两行清泪已然落下。
气喘一发,再不能入睡。好在这一次并不算严重,在床上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就渐渐平息下去了。此时窗外东方既白,若风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天色尚早,整个唐家除了几个杂役在干活,其他人都还没有起来。
若风独自前往河边,昨日出现冰窟窿的地方。人生苦短,然而谜团却这么多,只能解开一个是一个了,若风这样想着,便有了前行的动力。
雾气蒙蒙中,若风隐约看见几个人影围在河边。这大清早的会有谁来这儿?若风不禁提高了警惕。但茫茫雪地,无处藏身,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若风看清那是一胖一瘦两个成年男子,手里拿着凿子、锤头、渔网等工具。两个男子也看见了若风。
“大哥哥,你们是来捕鱼的吗?”若风看见那些个工具,心里已是猜到了六七分,但苦在对方也看见了自己,要跑也是来不及了。只能卖个天真,或许他们并不会为难自己。
“是啊。朋友,你这么早一个人来这里干嘛?”胖子警惕地问道。
“我睡不着就自己出来玩,随便乱逛,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了。”若风冲胖子眨了眨他那双迷人的丹凤眼。
“朋友,睡不着也不能乱走啊,遇到坏人怎么办?”瘦子突然坏笑了起来。若风一阵毛骨悚然,心想你就是那个坏人吧,口中却道:“这个世界上总还是好人多的。”
“不错,不错,我们俩就是大大的好人。”胖子傻笑道。
“好人大哥哥,你们忙,我先去别处玩了。”若风准备开溜。
“诶,好!”胖子冲他招手。
“好你个头!”瘦子用力猛敲胖子的头,道:“全都被他看见了!要是传出去,王爷知道害王爷掉进去的窟窿是咱俩凿的,你会如何?”
胖子吓了一跳,用手抹了自己的脖子。
瘦子头,道:“那你现在咋整?”
胖子一把抓住若风,拉到面前,用手抹了他的脖子。
瘦子头,道:“坏人给你做吧。”
若风心想这下可不好了,无奈胖子紧紧抓住他的手,他也无法拿出木鸢。
“大哥哥,你们偷鱼的事我不会同别人的,你们都是大好人,放过我吧!”若风道:“我哥哥们今早跟我一道出来的,找不到我他们会着急的。”
“装傻?”瘦子奸笑道。
“哈,我听出来了!屁孩你这是威胁我啊?我们黑河双煞会怕了你哥哥们不成?”
“你这蠢猪!给他听咱俩的名号作甚?!”瘦子气急败坏地又敲了一下胖子的头。
若风自己命悬一线,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把他给我嗞……”瘦子抹了下自己的脖子,对胖子道:“只有死人不会乱话。”
“好!”胖子虽蠢,下手可是一都不含糊,若风还没叫出声,就被他用力一抛,丢进了新凿的冰窟窿。
一阵刺骨冷传入若风体内,他急忙拉住边缘的冰块。锋利的冰块把他的手割破了,猩红的血落在冰上,顺着边缘滴入河中。
瘦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开,胖子还站在原地。瘦子又回来收拾工具,拉上胖子。
“走啊!你不走等人来抓你啊?!”瘦子叫道。
“可是,可是刚刚我好像都看到了……”胖子不舍地看着那个窟窿,像是里面有什么千年珍宝。
“不定用屁孩做诱饵能引她出来呢?”
“你当真是捕鱼呢?!下次再来吧,跑不了的。开春之前绝对把她们给抓出来!”瘦子边边跑。
茫茫雪地,黑河双煞逐渐走远。
他们应该不会看到木鸢了吧?若风哆嗦着把它从衣兜里掏出,拔掉嘴上的塞子,朝天一掷。他还记得昨日林隐的话,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给家人带来麻烦。
哪知木鸢受了潮,竟然飞不起来了,直直坠在了冰上。
随着木鸢落冰的声音,若风的心也重重地咯噔一下。
这天刚破晓,天寒地冻,没有了木鸢,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若风自嘲地想:“这下可好了,不死于气喘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转念一想,虽然知道了是谁凿的冰河,但还没弄明白原由;昨夜听得姐姐哥哥们的秘密,也还未来得及问他们;还有爹爹木滕阁那些稀奇的玩意儿,自己还没学会怎么制作;就连自己枕边的《无影派剑法》一书,都还没看完……若是现在死去,可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虽有求生的**,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风的身子却越来越凉,他本就是病弱之体,不像炎烈能抗那么久。没过一会儿,他的四肢就失去了知觉,手臂再也使不上力,最后一滑,便沉入了冰冷的黑河之中。
若风轻飘飘在冰河里下坠、下坠,就像是昨夜的梦里一般。
原来“死”是这么一种感觉啊,若风想。
他四周被漆黑的河水包裹着,只能透过水波看到上的冰窟窿发着白光。若风盯着那团晃眼的白光,渐渐产生了幻觉:他看见白衣黑马的苏姐姐,从那光里向他疾驰而来……
“姐姐……”
还未等到苏姐姐到面前,若风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