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谔派人一直盯着密州城这边。
他得知了变故,和手下心腹不禁相视而笑,随后却装作满脸惊骇沉痛面对其它追随者。
他就知道,没了自己手下这几千真正会打仗也真正有战斗力的力量在,敢蔑视他而留在城中的那些人就必然遭到官兵的反扑报复夺回城池。
那些人哪会打仗啊。
以为人手多而且都是刁钻凶恶敢干的汉子就是势力?就能打?就能和我争?就不用怕官军?
幼稚。
蠢货!
遗憾的是,竟然还逃出两个蠢货,而且是两最大部落势力的老大。
这特么仍是个大患,还得费心清理掉......不过,也不算什么。
不要紧。后面还有很多仗要打,而且是硬仗。还有的是机会下手.....以那两家伙为首的头头都特么一样的凶狂自大自负心眼多却贪鄙不要命的蠢劲,他们总会把自己拼命贪婪自大狂死的。
接应部队这一万人得知城中的惨败惨死,都吓得不轻,庆幸......不少的当场转投了英明的张宗谔。随着逃出来的人陆陆续续逃了过来。惨败更清晰了.....各部残军,死了老大和主要头头,没了主心骨,也没了依仗,只能投了最强张宗谔。接应军剩下的之前还没投的人自然也死了心投了。
那两个没死的幸运老大,这下成了绝对弱势方,再不敢耍凶横自大叫嚣和张宗谔争锋了,此时,他们是丧家犬,硬装也得装老实。
他们害怕在自己势力最弱威望最低甚至公愤最大时,张宗谔趁机报复和搞兼并把他们顺势轻松干掉,根本不敢主动挑事让张宗谔有杀他们的借口。以后的事以后现说。
一切才刚开始呐,尽可慢慢玩......输了头一阵不算什么。
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还不一定呐。咱们走着瞧.....
这两家伙仍然在自大自信自己的才智能力手段。
这却只是贪鄙与野心构成的不甘心支撑的,并非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差一点点儿就陷在城中死掉,这已经严重挫伤了他们的自信,也把他们的胆吓得快没了,之前的轻狂早吓不知哪去了,真看明白了一个事实:坏蛋官兵对国家无忠义不假却并非好对付。
张宗谔却没露出胜利者应有的骄狂得意,只是态度比以前稍强势了点,却还是和这二人有商有量的商讨了下一步计划。
重新探讨后,他们没有反攻密州城为死在城中的兄弟报仇,而是把抢的财富女人工匠大夫什么的安排人秘密护送回老巢,往西北走的而不是往西,在无人区再悄悄转入沂州,让当地人会误以为是二龙山强盗们过来干的。
没了进军负担,张宗谔统一指挥,就在州城附近,以主力监控城中守军,其它人负责抢掠乡下继续发财,并且开始象二进义军那样搞起席卷百姓强行造反,轻易就聚起数万力量,更有能力封锁住密州城威胁住守军,同时也是防止有没死的兄弟落入官兵手泄露秘密,让朝廷能得知。
其实是张宗谔多虑了。
落在城中的人,在官兵追杀以及市民愤恨反报复的疯狂下,哪有人能活到当俘虏招供。
无疑,在这段时期,老天也是在帮张宗谔的。
张宗谔挥军大掠密州,县镇全破,官吏衙役、大户及爪牙死得太惨,只有极少数逃得性命。
此期间,张宗谔以自己的本部力量为支撑,亲自指挥大军反复攻城,就是拿强卷的百姓当炮灰附蚁攻城硬耗官兵,一万一万的人上,几乎日夜不停,整得官兵别说睡觉了就是吃饭撒尿都没空。城中官兵哪是能打这种硬仗的。民兵更不行了。死伤惨重,随后就投降或逃走。弄得密州主将大将们再次陷入无奈,只得再次弃城而逃。
这一逃就是彻底败了,一直逃到南边的州去了。
张宗谔吞并了投降的官兵和受过军事训练会打仗的民兵,同时还得了炮灰中体现出战斗力的可用人手,他手下能战的力量越发强大,达到七千众,并且用于杀官抢掠断了被吞并者的退路。
其余义军队伍总体也壮大了两万多人。
此次出征,沂州义军兵力不但没减,反而越打越发壮大。
密州这闹得这么凶狂,时间不算短,却果然始终无其它官方力量赶来解救。
张宗谔发大发了,完全可以占据密州,却迅速撤军走了。
甩下强行席卷的却打仗没用的民众撤走的,任这些一无所有的民众在密州仓皇哀嚎......
把战利品用心腹送回老巢继续守好。张宗谔并不回老巢看看,带着大军,尤其卷着新加入的所有人手,直接向沂州南部往西而去,路上顺手收拾了沂州剩下的那两个镇治,彻底消除了朝廷在沂州的最后官治,然后杀奔兖州,开始大抢掠大席卷兖州的财势人力,并试试碰一碰硬骨头。
在这一时期,张宗谔很清醒。
现在队伍大了,必须得和兖州军这样的山东强军打一打。
能对付了兖州军,练出真正强军,那才有资格在山东立足,才可以开始乱世争霸之路。
兖州知州得知山东也闹起了流寇而且正浩浩荡荡凶猛扑向自己治下,惊得他差点儿昏厥。
兵马都监马进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却是勃然大怒:“流寇?敢来撩某虎须?......”
立即就要点兵出战截杀.......这一时期的马进正是年轻勇猛敢为、仕途心也有大志的时期,还不是历史上那个日后的官当得足够大了,年纪长了却彻底腐败官僚化了的家伙,手挽十几万防守长江的大军,却一听金军打过来了,注意,是判断金军可能打向他这,他就吓得断然不听朝廷也就是初立的仓促苟且在江南立足的南宋小朝廷的皇帝完颜赵构的命令,引大军弃防区跑了.....
此时期的马进还保持着足够的军人的锐气锋芒,自负勇武与军事才华,也是手下有八千可战的兵力和几位勇将兄弟让他有这个底气,就算是二龙山强寇来打兖州,他也会悍然主动出战,不会一味等着被动挨打。区区仓促而起的泥腿子乌合之众起义军?他岂会怕了......
他手下的死党悍将兄弟王嵩王忠等也纷纷怒叫出战,出战,杀光贱徒.....也敢来这挑衅......
军心也可用。
兖州军到底是朝廷用心挑选配备的兵,打二龙山这样的小日子过得着实逍遥快活的强寇尚且敢战而且不肯投降入伙为盗,对要武器没武器,要军事素质没军事素质,要强将没强将,要啥没啥的流民造反团伙,兖州军更不会畏惧或投降加入,只想着打过去狠狠教训这伙也敢对官兵耍狂妄的草芥之众,顺便把流民抢劫的一切财富收归己有享用了。
这没什么难的。只要杀过去就得。多便宜的事。送上门来了,岂可放过不取?
可是,别忘了这是宋王朝。
宋王朝的大事总操纵在文官之手,也总是会被文官用自负的卓越智慧手段为了大局为了.....给玩坏掉,直到把宋王朝玩死了,这才结束了又一个中国政治局面的历史轮回。
此时的宋王朝,欧阳珣当初借势强行搞成的政治体制改革完成了军政分家和军、政、司法三权鼎立,知府知州对本区军队已经失去了主导权,按理说,马进这样的主将有足够的自主用兵权,知州管不了他,可是,这是宋王朝,军方就得尊着文官,就得尊重知府知州的话。
马进胆大,性子强横,就算敢不鸟知州,却还有道紧箍咒在拘着他——执法宦官团。
执法宦官团代表皇帝,执掌本州破案审案刑狱等司法工作,同时监管着地方军政两方,既能管着文官知州,也能管着军方主将,必要时候,有权就地处决当地军政首长再上报朝廷.......
就只是皇帝在地方的眼睛这一点就够了。
这样的权势集体,地方文武谁敢耍横的真得罪。
马进有作为敢担当,想出征,知州还没说什么呢,却先被执法宦官团的头领太监给阻止了。
这阉宦老狗别看平时强势有胆气得很,实际特别怕死,而且是心眼太多却是蠢货的那种。
咱家在兖州时日虽不长却已经捞攒了不少钱财呢,而且命只有一条,又没个亲戚后人啥的,若是死了,捞的钱可就享受不到了,便宜了外人,权势的美妙滋味也享受不到了,这怎么可以。
不得出战。
贼势不明啊。这伙突然冒起的强大流寇到底是哪来的?会不会是二龙山强盗耍诈矫装的,故意以此诱导官兵吊以轻心大意出战?城中也尽是刁民恶徒,也未必安分,呼应城外反贼伺机也杀官造反怎么办?总之先得等等看,必须得有耐心,这个局势不明的时候必须冷静稳住,必须先保障州城不失,乡下贱民遭难不大紧......总之,必须等着瞧清了摸准了情况才可具体操作.......
说得好特么有道理,弄得马进无言以对,只心理明白:特么的,你这阉狗振振有词说来说去的,归结起来不就是先得保障你的狗命和捞的钱财?你的命才是命,别人的,尤其是小民的命,都是可随便牺牲的草芥.......你这阉狗老货真当老子是个粗野武夫就蠢得看不明白这点事?
马进心中如此鄙夷甚至有些愤恨,却不是他心中此时还坚持着多少正义良知。主要是耻于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却得对个不是男人甚至不算是个人的卑贱老阉奴俯首帖耳。
说白了就是,他已变得不喜欢有人管着自己,不甘心让人压着自己。
宋王朝已虚弱陷入灭亡之兆。
此乱世也。
此当是我辈英雄豪杰武夫的嚣张得意横行之时。
又一个历史轮回到来了。一切都得让位于暴力。一切都得向军队低头,哪怕他是皇帝......
只会酒色诗词风流说嘴的弱鸡文官只配跪着效劳将军,得好生巴结着靠着能打的老子才有命可活有富可享。
阉狗?
更不算什么了,草芥小民不如,也配高高在上对我辈武夫拿腔拿调颐指气使!可恨!
欧阳大人改制改得好,就是把阉奴弄起来压到地方上管着老子,这一点不好,太不好了。不应该啊?欧阳大人当时怎么会这么糊涂?怎么会用阉奴掌权危害到地方?
马进和其它的宋国将军一样,对变相一力提起了武人地位的欧阳珣是打心里尊重的。即便是欧阳珣现在不在了,不知是已经在荒凉的西北无人区那悄无声息的冤屈凄惨的病故了,还是传说的那样真投了大理国还活着,这都不耽误宋将在心里照样默默尊敬着念着欧阳珣的好。
其实,马进也明白,欧阳珣若是不把宦官提起来分置在地方掌权,他的改制也不可能......皇帝本人首先就会绝不答应。文官集团必然强势反对。皇帝又不同意,哪还搞个屁......
兖州知州到底和马进共事时间长。
他比监军太监更了解马进,也瞧得清马进的一些心思,知道马进心里不肯放弃出战击垮流寇保住兖州.....立大功创威名升大官的盘算,就笑着拉马进到一边小声嘀咕起来:“马将军,本官知你勇武善战不惧区区流贼草芥。只是,也不必急于出战吧?让他闹得声势大些,闹到朝廷也惊骇.....闹到抢的东西多了,你再出兵剿灭了他,把它收拾干净了,这难道不更好吗?”
马进一愣。
知州眨着阴险的小眼睛轻笑道:“这里面的这点小道道,将军聪明,不会看不到吧?”
马进皱眉看着知州那儒雅湿润如玉的脸,心中则情不自禁大骂:“尼麻的,你可真够阴险的。你真够无耻的,也真够凶残,特么的比老子这个以杀人为业的将军更凶残更象冷血屠夫......尼麻的,这就是你们君子文官!这就是你们文官的忠君爱国圣人节操情怀!这就是......入你娘的,你特么根本是披着人皮怀着满肚子道德的魔鬼啊!......不过,老子特么喜欢,哈哈哈......”
马进会心大笑,对知州拱拱手:“如此,大人的夏税任务也没问题了。高。大人高啊。”
知州捻须也笑起来,却是文雅的轻笑,区别于马进的军人式粗野下贱没深度,淡然道:“你好我好,大家好。有利于大家的事,本官自然得支持。为了大局,必要的牺牲(百姓)总是得做的。不能让朝廷震惊和大喜的功劳,不痛不痒的,立了又有何益?
此,为官小道尔。将军亦知,亦会此道。世事如此,奈何能不为?
你我,还有监军公公,都是活在这个圈子里,就得遵守圈子的规则,对上面交待好了交待漂亮了,由此尽量争得些说话的地位,这样才不至于随便就被谁给捏死了,白忠君爱国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