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船在海面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
将熟睡的梁哥儿放进被窝里面后苏善蕴走到窗边望向外面的海。
夜晚的海面是安静的,但她感觉得到这安静背后深藏着的那股巨大力量,那就像原始的生命力,神秘、深刻,还带点诡异。
此刻的她在担心自己的丈夫。
她知道宫里最近不太平,也知道燕家父子夹在家国之间的种种身不由已。
海风穿过半掩的窗户朝她直吹过来,带着海特有的潮湿和腥咸,让她忍不住想吐。
她忙用袖子掩住嘴巴往一侧放着的桶子走去。
当船靠岸时,她朝码头望去。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发现码头上站满了人。
这异于寻常的人群让她升起了警惕,忙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梁哥儿。
冯氏望了望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皱眉道:“这些人是要去哪里的?”
“不如我们等大家都下完了再下吧。”苏善蕴说。
“嗯嗯。”冯氏点头。
于是两人和各自的孩子便主动回了房间,静等其他人下完。
过了一会儿,外头似乎没有走动声了,苏善蕴和冯氏才带着各自的孩子出了房间。
燕锦暄在苏善蕴出发去天津前便跟苏善蕴说今天会来接她的,并说如果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也会叫古松来接他们。因此苏善蕴边下船边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燕锦暄和古松的身影。
由于码头上的人太多了,她怎么也搜索不到他们的身影,便让其中两名护卫先到前头去找找。
两名护卫立即领命照办。
苏善蕴一行人便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等着。
忽然,前面传来了刀剑的撞击声和厮杀声。
苏善蕴大惊,本能地拿毯子将梁哥儿的脸和头盖住,又拉着冯氏往一侧的墙角躲。
然而她们才在墙角边站定便见一群人提着剑朝她们直冲过来。
燕锦暄派来保护苏善蕴的那些护卫立即将苏善蕴和冯氏等人护在身后,拨剑对着往这边冲来的人。
但是敌多我寡,这几位护卫很快便支撑不住了,敌人随即将苏善蕴母子拉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苏善蕴强自镇定地问。
“是奉命来要你们命的人。”为首的那个人笑嘻嘻地说,接着便欲伸手去摸苏善蕴的脸。
就在此时,一支箭嗖地射向了这个人的脖子。
这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栽倒在了地上。
人群中有人喊:“夫人,我是古松,我们来救你来了。”
随即,苏善蕴便见古松领着数百人边与他们厮杀边朝她这边靠近。
苏善蕴这才暗舒一口气,抱着梁哥儿朝冯氏走去。
古松的人和敌人厮杀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将敌人击退。
古松忙来到苏善蕴和冯氏的跟前问:“两位夫人没有受伤吧?”
“没有,二爷他们还好吧?”苏善蕴问。
“宫里出了事,二爷、老爷和大爷自昨晚进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古松答道。
苏善蕴的心又提了起来,忙说:“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于是苏善蕴派了三十人护送冯氏和她的儿子回苏府,她则带着梁哥儿在余下的人的保护之下火速赶回了燕府。
苏善蕴直接回朝兴门这边。
此时天已经大亮。
燕赟培于昨天深夜被人送了回来,由于身上中了毒加之流血过多,所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眼下刚睡过去。
林老夫人和陆夫人在他的床前细心地照看着。
张晗琳在外间照看着三个孩子。
由于昨夜里大家都没睡好,所以个个的神情看起来都不太好。
见苏善蕴和梁哥儿平安回来,大家又稍微松了一口气。
苏善蕴不放心燕锦暄,便让丰子夕和沈志昭到皇宫外去打听情况。
陆夫人见苏善蕴的脸上毫无血色,忙说:“你昨夜里是不是也没睡好?快吃点早餐歇下吧。”
苏善蕴点头,将已经睡醒的梁哥儿交给宋嬷嬷,这才去了用膳厅。
虽然桌子上摆满了苏善蕴喜欢吃的东西,但苏善蕴今日里并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只喝了小半碗白粥便放下了碗筷。
但她并没有去歇下,而是和陆夫人一起守在燕赟培的床边。
约莫一个时辰后丰子夕赶了回来,对苏善蕴说:“今日皇宫的各个门口都加派了人手,似乎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在下多方询问也没问出多少东西来,只听说皇上今日下令百官免早朝。”
苏善蕴一听就更加紧张了。
但眼下皇宫内外戒备森严,她想探听也探听不了,只得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和沈志昭用过午膳就继续到那边去打听消息吧。”
丰子夕忙应‘是’。
转眼间便到了中午,丰子夕和沈志昭吃过午饭便按照苏善蕴的吩咐到皇宫外去打听消息。
由于担心燕锦暄,所以苏善蕴这天中午也吃不下饭,只喝了一小碗汤。
燕赟培于中午时醒过来了一小会。
得知苏善蕴已回来的消息后他忙让苏善蕴进来说话。
燕赟培跟苏善蕴大概地讲了燕家父子三人昨晚与严世冲及其党羽厮杀的事。
“后来严世冲逃回皇宫去了,老大和老二也追了进去,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燕赟培说。
苏善蕴听得心惊胆跳。
昨晚的皇宫应该很不平静吧?
严世冲的手段这么阴狠,燕家兄弟会不会受伤?
听说严世冲在皇宫内外皆安置有人,燕家兄弟能不能招架得住?
苏善蕴坐立不安。
燕赟培在说完这些话后又昏睡过去了。
苏善蕴在外间来回地踱着步。
“我看你今天的脸色不大好,你要不要躺下歇一会?”张晗琳望着苏善蕴白纸一般的脸色问。
往日里苏善蕴的脸色都是白里透红的,现在看起来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苏善蕴朝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碍事,您别担心。”
傍晚来了,不久之后天也暗下去,苏善蕴还是没有等到燕锦暄回来。
她再也坐不住,对古松说:“快去备马车,我要进宫去。”
陆夫人忙拉住她的手说:“皇宫今日根本不让人进出,你去了也是白去,还是在家里等着吧。”
陆夫人知道苏善蕴放心不下燕锦暄,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只是眼下这节骨上她不希望苏善蕴再出点什么事。
苏善蕴也知自己这么做不理智,但心里依然有股要去的冲动,所以脚步还是忍不住往外抬。
“你这个时候去若是出了事怎么办?二爷和梁哥儿没有了你还能幸福地活下去么?你若真的为他们着想就乖乖地坐下来吧。”张晗琳也伸手紧紧地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说。
苏善蕴强忍住涌到眼眶的眼泪,收住了脚步。
“坐下来吧,喝杯热茶。”张晗琳拍着苏善蕴的后背说。
苏善蕴点了点头,在罗汉床/上坐下。
张晗琳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苏善蕴不忍拂她好意,端起抿了一小口。
可她的心里还是想着燕锦暄。
没有哪个时刻会像这一时刻那样渴望着见他。
“我想到垂花门去等他们。”苏善蕴说。
“风雪那么大,你扛不住的。”张晗琳忙说。
“不碍事,我披件外套去。”苏善蕴说,也不等张晗琳再说什么便将衣架上的外套披上走出了房门。
宋嬷嬷和绿荷赶忙提着灯笼跟上。
苏善蕴越走越快,越走越走,到最后都跑起来了。
宋嬷嬷和绿荷只好也跟着跑。
很多年前,苏善蕴也曾站在垂花门下等燕锦暄归来。
那时的她心里也是这般的忐忑、焦灼和害怕。她担心他有事。
自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对他生出了珍惜之心。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她的人生会因他而不同。
就像他曾对她说的那样‘这种感情,无论再活几生几世,都不会再有了’。
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地从她美丽的双眼流出,灼痛了她那被冷风吹伤的脸颊。
今晚,她想再像当年那样站在那里等他,想再次全心全意地为他祈祷。
她相信虔诚的力量。
天越来越暗了,风越刮越大,雪也越来越大,纷纷飘落在苏善蕴的头上、脸上和衣服上,宋嬷嬷和绿荷不敢上前帮她拂去,因为她就像尊佛像般端坐在门边的凳子上虔诚地祈祷着,双目紧闭,神情如入定,她们怕自己的动作会打断她的祈祷,就像她们在佛像面前时不敢做任何不恭敬的动作一样。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苏善蕴依然像入定的佛般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燕锦浩和燕锦暄下得马车便直接进了大门。
宋嬷嬷和绿荷远远便看见了他们,忙对苏善蕴说:“夫人,是二爷回来了。”
苏善蕴浑身一震,立即从座位上起身,提着裙摆便朝燕锦暄跑去。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苏善蕴再一次热泪盈眶。但她顾不及去擦,她像个小孩般朝他跑去。
燕锦暄也看见了朝自己跑来的苏善蕴,忙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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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二月十四日,燕赟培不治身亡。
二月十五日,皇上向天下宣布自己主动退位的消息,并宣布将由三皇子继位。
二月十八日,刚退位三天的先皇朱知因心脏病发作驾崩于养心殿。
三月十八日,新皇举行了登基大典。
五月三十日,十皇子朱常定病逝。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