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的边际,接近长城清水营的位置,有一座烟墩,孤零零地竖立在那里,在这一带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墩身高达三丈左右,整个外形呈覆斗状。在墩的四周,还有一道长长的女墙护着。可这道女墙的一些地方,土疙瘩都掉了不少,也没人去维护。
此时已是正午,太阳到了一天最强烈的时候。墩台里面有一人正躺在椅子上,脚还搁在凳子上塞着太阳,显得很自在。唯一有点碍眼的是,那人身上穿着的红色鸳鸯战袍上打着不少的补丁。
不知何时,有一名面黄肌瘦的汉子,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走了过去,也不嫌脏,就往那人身边的地上一坐,有点担心地问道:“墩长,那些蒙古人会来我们秦地么?”
躺着的墩长没有马上回答,就在这瘦弱的汉子以为他睡着时,才用懒洋洋的声音回答道:“操这心干嘛?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就是瞎担心!”
瘦弱汉子听了讪讪一笑,有点讨好地说道:“这不,我们五个里面就只有墩长您才是军户,边军夜不收出身,经验丰富,反正闲着也没事,就问问呗!”
这个墩里面一共五个墩军,其中墩长是被贬来的夜不收叫丁海。而其他四人则只是灾民,贪一口吃的,便带着老婆成了军户了。
这个烟墩远离长城,是离草原最近的,随着这些年草原民族年年入侵,几乎每年都要换一批墩军。也就是来的人,十之八九就是个死字。因此,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来。
朝廷有规定,战时烟墩是有口粮的。可就算如此,也很少有军户愿意来这里。要不是天灾连连,实在活不下去了,还真没有人愿意来。
不过说是有口粮,其实很少,基本上只能在那躺尸,减少活动,对付着能活一天是一天。
丁海睁开瞧了眼瘦不拉几的刘通,见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便开口说道:“你放心好了,眼下又没入冬,蒙古人不可能发疯了一般打了大同,还溜到我们这边来。”
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还能享受的时光。
刘通一听,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站起来稍微走远一点,拍拍屁股想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又走了回来,低着声音又问道:“墩长,前阵子那几百骑经过的时候,你为啥不让点烽火?”
“人家是去草原上的,要点哪门子烽火?”丁海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才有点不耐烦地答道。
而后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下,能看出来,他身高臂长,比起边上的刘通,显然是大了一大号。
他转身待走,忽然记起什么,又转回头,吩咐刘通道:“就算他们从草原过来,也别点什么烽火,知道么?”
“知道,知道!”刘通连忙点头,可说完之后又楞了下,跟在丁海的身后,陪着小心问道:“为什么不点烽火,万一……”
“万一个屁啊!”丁海正准备迈步,听到他问话,又转回身,有点恼怒地骂了句后才道,“我们防的是蒙古鞑子,他们又不是,你懂不?”
刘通的脸色有点白,那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嘴中连声说道:“懂了,懂了!”
可过不一会,他又问了:“他们不是贼人么,不一样和官军为敌……”
丁海那高大的身子再次转回来,伸出那蒲扇般大的手,捏着刘通的衣领,满脸的怒色,吓得刘通的脸色是白的不能再白了:“小人胆小怕死,不问个清楚怕死得稀里糊涂。墩长……丁头……大爷,您就饶了小人这一遭吧!”
丁海感觉到手里这货在发抖,又是满脸的乞求之色,当即冷哼一声,手一松,“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盯了瘫在地上的刘通一眼,冷冷地解释道:“他们和普通的贼人不一样,你信不信有很多人盼着他们来?”
啥,这是什么意思?刘通好奇之下,又忘记了教训,马上好奇地问道:“为啥?”
“因为他们是叫天军!”丁海回答了之后,便不再理他,往自己那屋子走去。
这刘通就是个怕死鬼,怕被饿死,所以来了烟墩。到了这里后,又怕被蒙古人打死,整天提心吊胆的。要不是自己性子改了很多,如此呱噪,打不死他!
不过经刘通这么一折腾,丁海又想起了叫天军。想起叫天军还在府谷县城的时候,自己被他们俘虏后的遭遇。
要说起来,那一天听到的、见到的,真是以前从未遇到过。要不是家里的婆娘,说不定就留那了。
后来巡抚大人出兵要剿灭叫天军,那个时候,自己以为叫天军怕是要完了,心中又有点庆幸家里有个婆娘,才免遭这灭顶之灾。
可没想到,叫天军竟然如此厉害,硬是杀了前军五千余人一败涂地。那一仗,让所有延绥边军都记住了叫天军。
那个时候,其实所有人都怕了叫天军。据传言,巡抚大人也是怕了。不知道灭掉这叫天军,还要死多少人?自己在那个时候,又有点后悔过,为什么不生个重病躲开这一劫。
幸运的是,叫天军竟然出塞了。当时全军欢庆胜利的时候,那激动的样子,丁海此时想起来,还是有点感慨。
原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叫天军了。却没想到,前些天竟然看到打着叫天军旗号的人从长城方向过来,护着几大车东西往草原而去。
那领头人自己还认识,就是去年把自己俘虏了的那个领头人,后来知道他是什么骑一连的连长刘大能。这称呼,也是够绕口难记。
当时刚好是自己轮岗,远远地示意了下,表示下自己的友好,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表示友好。
丁海边走边想,没一会,就转进了自家门,马上便闻到了一丝饭香。
里面一个女的见他进去,便有点发愁地说道:“当家的,墩里的粮不多了,以后一天怕是只能吃一顿了。”
丁海听了一愣,正想开口的时候,忽然外面响起了一个大嗓门:“不好了,墩长,你快来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