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欢低头,兀自愤懑,陷入沉默。
香菜没有何韶晴那样的读心术,怎会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自卓欢低头不语之后,大屋里只剩下女佣将地上的坚果壳搓进簸箕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猜测,兴许卓欢是顾及有旁人在场,所以不好意思开口道出实情。
于是,她对正打扫卫生的女佣摆了摆手。
留下一地未及打扫干净的狼藉,女佣恭顺的退了下去。
见卓欢不主动开口,香菜问:“你之前在哪里上班?”
卓欢迟疑了一下,答:“德顺商贸公司。”
德顺商贸公司是荣记商会名下的一家公司,公司效益还可以——香菜这是知道的。
藤彦堂将卓欢安排到德顺商贸公司上班,不一定都是人情原因,应该也是很看重卓欢的为人和能力。
“德顺商贸公司的会计……”香菜一边打量穿着朴实的卓欢,一边喃喃自语似的道。
身为德顺商贸公司会计的卓欢,拿的薪水应该是很高的,算是白领一族。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他似乎在公司混的很惨。
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香菜不禁问:“你之前在那儿干会计,一个月拿多少钱?”
“170……”
香菜讶然:“一个月170,你跟你娘穿这样?”
卓欢和卓奶奶穿的明显都是旧衣裳,难道过年的时候,卓欢没有给他和他娘添新装?
卓欢拽着衣角,有些脸红,道:“我娘跟我大哥都病了,每个月都不能断药,我工资差不多都拿去买药了……”
这小伙子不仅孝顺,还是个重情义的。香菜心里对他的好感度蹭蹭的往上涨。
“这么好的工作,工资这么高,你怎么搞丢了呢?”
“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卓欢倒是有几分傲骨,他这种性子也可以说是倔强。
“和同事闹得不愉快,就撂挑子走人了,你这样会不会显得你心眼儿太小了?”香菜故意说这样的话刺激他。
卓欢抬头反驳她,“哪是我心眼儿小!明明就是他们的问题好不好!”他将事情的原委道来,“平时他们在公司的账上捞点儿小油水,我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报销——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谁知道他们越来越过分,公司放年假的前几天,上司让我做假账,我一看足足有上万块钱,这我能同意吗?”
香菜明白了——
卓欢还是个耿直boy。
“原来是这么回事。”香菜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德顺商贸公司的有些人无非是想贪点钱财,“过个好年”,但是呢,卓欢这个耿直boy觉得他们那种做法不对,不予以同流合污。他当真是德顺商贸公司的一股清流啊。
香菜说:“你做的没错,不过也不必太较真了——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二爷安排进公司的,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他们还会忌惮你,怕你将他们的丑事告诉二爷。你且等着吧,等年假一过完,他们说不定会八抬大轿请你回去呢。”
卓欢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觉得香菜说的很有道理。公司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有后台的,包括那几个企图让他做假账的上司,就算他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们怕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他怎样!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在那样的环境下,他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工作状态如何能达到饱满的状态?
卓欢想想就觉得委屈,同时又很愤慨,“我辞职后,他们天天打电话威胁我——他们人多势众,我就孤家寡人一个,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说我能怎么办?索性我就不干了!请我去我也不干!”
香菜笑话他,“你要是把你吹胡子瞪眼的功夫用在那些人身上,你看看你公司那些人谁还敢在你面前放肆。到底该说你耿直倔强呢,还是该说你蠢笨,你有二爷撑腰,这么好的人脉资源不知道拿来利用,才会被他们一个个欺负到头上。”
被香菜这么一说,卓欢觉得自己特软弱,真后悔当时没有跟那些人刚一下,想想就这么甩手走人实在有点憋屈啊。
香菜说:“你想换工作也行。你想要什么性质的工作,我都可以给你安排。”
卓欢之前觉得香菜不像是好说话的人,难道之前的都是他的错觉?
卓欢扭捏了一阵,说:“还是算了吧,不换了,我会跟我娘说清楚的。”
香菜略顿一下,笑道:“随你。这段时间,你跟你娘且在家里住着,好好放松一下,大过年的,别愁眉苦脸的。”
卓欢想了想,点头应下,“成。”
“明天我带你去街上转转,给你和你娘买几件新衣裳,打扮的像样点儿。”香菜说,“在家里怎么穿都无所谓,你要是在职场上穿成这样,人家自然瞧不上你。”
香菜对待街坊和对待他跟他娘的态度完全不一样,这是显而易见的。像李嫂子他们那样的街坊邻居,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疼,卓欢也不难理解香菜为何会对李嫂子他们那样怠慢了。
只是香菜之前根本就没见过他跟他娘,怎么就对他们这般好?
见卓欢投来狐疑的目光,香菜友好的冲他笑了笑,还十分周到道:“你家里有电话吗,你想跟家里联系的话,尽管用这里的电话。”
卓欢给家里去了个电话,问了家里的情况。
兄长说,家里一切安好。
就是德顺商贸公司的经理又往家里来电话了,一开始说了些警告和威胁性的话,后来听卓欢的兄长说卓欢往藤家去了,立马在电话里换了个态度,好言好语的说要请卓欢出去吃饭。
卓欢的兄长随便应付了几下就挂了,之后那经理又锲而不舍的往家里来了几个电话。
卓欢明白,那经理是怕他在藤家的人面前告密,害他经理的位置不保,开始想方设法讨好他了——一切正如香菜预料的那样……
香菜上楼去找宁心,发现宁心果然还在被窝里趴着,翻看着她收集的小人书。
“还不起床?”
香菜严重怀疑她早餐和午餐都是在床上解决的,难不成宁心还想在床上解决晚饭吗?
宁心答非所问:“原来你喜欢看这种口味的书啊,又黄又暴力——”
香菜翻了个白眼。
“我明天要去逛街,你去不去?”
香菜计划明天到街上转一圈,给卓欢和卓奶奶添置点儿东西。
宁心想都不想,“不去。”末了又说,“十五还没过去呢,现在街上能有什么啊。”
“白天有庙会,晚上有灯会,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
宁心有些意动,但是想想外头的天儿有多冷,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见她一脸纠结,香菜也不催她在这一时半刻下决定。
“家里来客人了,晚饭下楼来一块儿吃啊。”
宁心郁闷了,藤家的客人不就是她么……
“好了,我知道了。”
出去前,香菜问:“你见燕大哥了没?”
“他神经病,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根鱼竿,然后拿着鱼竿拎着桶牵着狗就去钓鱼了。”
香菜也郁闷了。这大冬天的,燕松往哪儿钓鱼去?
玩餐前,他还真就拎了一桶鱼回来。
于是晚餐时,餐桌上摆了各种鱼。
第二天,香菜如约带卓欢去逛街。
宁心把自己裹成了个大粽子,说要去庙会。
逛街和逛庙会可不是一个概念。
香菜打算逛完街后再去庙会,就让燕松带宁心先去庙会玩儿了。
出门前,香菜拨通了香港那边的电话,联系上了老太太。她跟老太太说了几句,就把电话给卓奶奶了。
老姐俩儿凑到一块儿,家长里短的,有说不完的话。
到街上,香菜带卓欢直奔专门卖男女西服的衣服店,给卓欢挑了几身合身的西服,让他一身一身的去换。
卓欢嫌麻烦,“随便挑一件就行了。”
“这哪能随便,这种衣服就是要看上身的效果。真要随便,我在家就把二爷的衣服给你拿几套了。不过你体型偏瘦,穿二爷的衣服,撑不起来。”
他们一边挑一边说着话,店里又走进两人——是一对姐妹花,大概是来看女装的。
香菜不经意间看到她们,发现她们还是认识的人——骆冰和金潇潇。
这二人居然还形影不离。
骆冰和金潇潇也发现了香菜。
金潇潇目光落在香菜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神情不禁怔了一下。
骆冰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问:“怎么了?”
循着金潇潇的视线望去,骆冰也看到了香菜的小肚子。
香菜那是怀孕了?
她感到的是惊讶,金潇潇受到的似乎是打击,而且她很久都没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骆冰又叫了金潇潇几声,都没能得到回应,心中悄然埋下疑惑的种子。金潇潇看到香菜怀孕,反应至于那么大么?
“潇潇,你怎么了?”骆冰关心起来。
金潇潇似乎回过神来,却没有看向骆冰。她用眼神指了一下香菜身边的卓欢,“那是谁?”
骆冰看了一眼卓欢,继而收回目光,狐疑的看向金潇潇。
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金潇潇看的重点不是香菜的肚子,而是她身边的男人?
骆冰应道:“不知道。”她不确定香菜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还是只是过年这段时间吃胖了。她看向香菜的肚子,问金潇潇,“香菜那是怀孕了吧?”
金潇潇轻声冷笑,“她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骆冰难以置信的小声惊呼:“你是怀疑!?”
金潇潇眼中带着浓浓的嘲弄,“你觉得呢?这段时间,藤二爷根本不在沪市!你再看看她身边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会带着跟自己关系一般的男人来这种买衣服?”
骆冰觉得金潇潇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可是细想之后,她发现那些话根本就说服不了她。
她好朋友这是怎么了?
不及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听金潇潇又说:
“这可是猛料,你可得好好写一写!”
骆冰越发觉得奇怪了,以前金潇潇很不支持她写那种捕风捉影的报道,可她今天居然建议她写香菜的丑闻,只因她们看到香菜跟除藤彦堂以外的男人在一起?
更何况,她的报社报道的大都是时政经济,而不是谁的花边新闻——金潇潇是知道的!
卓欢发现有两个美女一直在看他们这边,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很快认出那二人来,“咦?骆冰,金潇潇?”
被点到名的骆冰和金潇潇都是一怔。
她们仔细打量卓欢。
骆冰第一个认出卓欢,“卓欢?”
卓欢猛点头。“是我!”
香菜做惊讶状,“你们认识?”
卓欢道:“她们是我中学同学!”
这世界还真小。
见到老同学,卓欢明显很激动。
骆冰也挺高兴的,相较于她,金潇潇的反应就淡了些。因为她的注意力,压根儿就不在卓欢身上。
骆冰玩笑道:“之前的同学聚会你都没去,我们都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卓欢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耿直道:“我没你们混的好,不好意思在同学聚会上露面。”
“这有啥的!”骆冰笑话他,“你怎么还是那么自卑!”
金潇潇也不知是她自己好奇心太重,还是唯恐天下不乱,上前向卓欢打探,“诶,你俩什么关系啊?”
骆冰扭脸一看,发现金潇潇眼神暧/昧,脸色不禁变了变。
金潇潇明明知道香菜和藤彦堂是夫妻关系,还这么努力的将香菜和卓欢撮合到一起,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是要给藤彦堂扣一顶绿帽子,还是想让香菜劈腿的事情坐实?
卓欢心性单纯,没读懂金潇潇眼神中的意思,他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很不好回答金潇潇刚才提出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跟香菜才认识,两人还算不得朋友。以朋友的身份将香菜介绍给金潇潇和骆冰,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儿高攀了香菜。
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卑心作祟。
见卓欢面色纠结,迟迟不答,金潇潇向他发难:“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要是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算了——”(未完待续)